一时侍者送来菜单和茶水,唐才常和王稚萍自然是请她先点。
冬秀拿过菜单十分淡定的从头翻到尾,然后对侍者道:“你们饭店是主打英、法、俄、德这四国菜系?”
此话一出,不说唐才常和王稚萍,就连那侍应生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越发恭敬道:“是的,太太,其实我们这里别国菜品也有,若您想要可也单点,不过我们这儿要属英法菜系最为地道,厨师都是从国外重金聘请的名厨。”
打眼一看,这位太太穿得老旧保守,很有些土老帽进城的架势,身上也没有佩戴名贵首饰,只无名指上一枚小小的无雕无饰的金戒指,很有些寒酸,与这里出入的名媛们完全是两个画风,不想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居然识得四国文字,可见很不简单。
冬秀心想,这六国饭店不愧是北京城最牛逼的饭店,逼格真是高啊,那菜单居然真是英、法、俄、德四国文字写就,连个中文翻译也没有,一点也不肯迁就客人,还不如她在火车上吃的那顿西餐呢,虽然不一定地道,可很是照顾国人的心理和口味啊。
她无视几人惊讶钦佩的眼神,十分淡定的把菜单递给唐才常:“您帮我看着点一份吧,这上面的字儿,我只能分辨出是哪国的文字,可却是一个字儿也不认识的。”
几人被她那理所当然、落落大方的态度噎了一瞬,唐才常不由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先生真是好生幽默哇,其实我老唐也不甚懂这些个,就不硬出那个洋相了,”然后干脆的合上菜单还给那侍者,“这样吧,你就按今日推荐的菜色给我们三人各来一份,至于其他的小吃、酒水,你也看着安排。”
训练有素的侍者估计是见多了这样的客人,问明白几人有无忌口和特殊的喜好后,便迅速给他们拟出了一份菜单来,确定无误后就下去了。
经过这个小插曲,唐才常越发高看起这位宝先生来,寻常人第一次进这六国饭店就没有不惊讶好奇的,再有那没见过世面的,便免不了有些畏畏缩缩、卑卑怯怯的,这位宝先生自然也是惊奇的,一路都在东张西望,上下观瞧,可她是那种大大方方、正大光明,把好奇全写在脸上、把赞叹全露在眼里的打量,倒有种稚子的纯真可爱,比那些强作镇定,或忐忑不安的可强得多了。
食物的味道自然对得起它京城第一饭店的名头,美食当前,冬秀可从不矫情,吃得十分欢实,本来王稚萍是很有些紧张的,在座两人,一个是她偶像,一个是她顶头上司的上司,又是在六国饭店这样高档的地方,因此很有些拘谨,不想宝先生既随和可亲,又幽默诙谐,唐先生也很没有架子,便渐渐放松下来。
“这只牛生前一定活得十分舒适惬意。”冬秀品味着鲜嫩多汁的小牛排一脸笃定的说道。
王稚萍不免有些好奇,问她:“先生怎么知道的?您难道会算前世今生不成?”
“别这么客气啦,”总是先生、先生的叫她,真叫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算哪门子先生哦,冬秀笑眯眯对她说,“我本名叫江冬秀,腆长你几岁,你要不介意便叫我声冬秀姐好了!”
王稚萍激动得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声如蚊蚋的嗫嚅了一声:“冬秀姐。”
冬秀继续说:“这牛排的选材可是大有讲究的,像咱们常吃的牛肉拿来做牛排就吃不了,太柴了,炒个菜,煲个汤倒是极好的,我听说有那专门养牛的养殖场,里面都要有溪流草坪的,溪水清甜甘冽,干净又有营养,草坪上的牧草新鲜柔嫩,还要兼植各类药草,这牛喝泉水、吃药膳,肉质自然别有风味,更有甚者,还要给他们喝啤酒、听音乐、做按摩呢,务必使这牛精神愉悦、健康顺心的长大,你看咱们这块牛肉、油润肥美、鲜嫩多汁,肉质呈大理石纹状,也算是牛里的名门望族了,咬一口,嗯,入嘴即化,真是好吃极了,我都能感到它生前是多么的惬意。”
看着冬秀那满脸被美味所征服了的夸张表情,王稚萍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宝先生真是太可爱了。
她咬一口细品了品,“本来也不觉得怎么样的,听您这么一说,这牛排的味儿都好似不同了一般。”
“这样说来,这牛倒活得比人还滋润啊,不仅这牛排,凡是有些名堂的美食,哪样又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呢,就说前天我刚到北京,朋友请我去吃的那北京最出名的全聚德烤鸭,呵,那鸭子一只只都肥白细嫩的跟什么似的,听说也是拿秘法专门喂养出来的,否则可没那个味道,要真论起这个来咱们可是祖宗,那鸭子指不定喂得比牛还精细呢!”
冬秀摇摇头,夹起一片形状完整的鹅肝说:“咱们那烤鸭和这鹅肝的喂养法都差不多,就说这鹅肝怎么得来的吧,那得用一根粗长的硬管插入鹅的喉部,将食物一天几次的强灌进去,使得那鹅在短时间内被迫增肥,那肝脏被大量脂肪包裹,待达到一定重量后便放血拔毛,再由工人徒手从温热的鹅身体内取出……”
才说完冬秀就后悔了,这不是扫人的兴嘛,正吃饭呢,她就说这样令人不适的东西,还叫不叫人享用美食了啊。
“哈,虽然残忍了些,不过要不这么做我们也就吃不上这口美味了,好多工人也要因此失业了呢,我们国人在杀鸡宰鹅前不也要念什么鸡啊鹅啊你别怪,你本是桌上一道菜么,想来那些外国人每次吃饭前做的祈祷也跟这差不多吧:感谢你们的献身精神,阿门,我要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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