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开口,却听有人笑道:“你说的是那《绣像小说》报吧!这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相反,是个大大的好东西呢!这《绣像小说》可是著名的学者大家李伯元先生主编的,里面都是些时事描写、朝堂针砭、革新激励的热血好文章,写文的也都是社会上有才有名的人,你说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话本绣像,专门给你们女子和小孩看的,让你们即使读不懂文章,看图也能知道它的大概意思,现在上海凡是读书识字的人,就没有不看它的,就连那些太太小姐们也都争相阅读,唯恐落伍了,我想着咱们这样闭塞偏僻的地方是肯定买不到的,所以特地搜罗了它发行的期刊,带回来给你们姊妹看,也让你们能够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变化,多长些见识,不做井底之蛙,也好跟城里人一样,与时俱进嘛!”
五姐见大哥也站出来为小七解围,心下好不自在,但她也不敢与大哥论长短,脸上一红,又没人给个台阶下,心里那些不自在霎时又化作一股老羞成怒,只能梗着脖子道:“大哥你倒是好意,可那些家国大事与我们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咱们又不一样,看了报纸还能去考状元做官不成,咱们女孩儿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学些端庄贤淑,任这世界再怎么变也是不怕的!”
说完便硬拉着娉婷回了内院。
嗣穈自然也没机会问出这故事改编自何人之手了。
第十章 废科举
待他们走远了,兄弟几个才重又坐下来闲话。
“哼,五姐真是讨厌,她以为自己是菩萨啊,管得真宽,害的我们故事都听不成!”小胖子撇嘴,一脸不忿。
刚刚出声辩白的青年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哎,我这次去了外面才知道咱们这里有多封闭,明明咱们与沪市隔得也不远,却真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穈嗣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大表哥,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呢,那个沪市真有那么好么?我二哥现就在那儿开油粮铺子,每每回家,也直说那里气象万千,极度繁华,完全不同于我们这边,他还建议我明年跟他去那边的新学堂里求学呢!”
“哦,那你可别犹豫,一定要跟你二哥去,咱们徽州的男孩子自古就是‘十三四岁往外一丢’的,你也到了该外出历练讨生活的时候,不过我往常就听人说你是个极会读书的,也不知你自己是个什么章程,恐怕你们家是想着要你中进士考状元的,依我看这恐怕就难实现了,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到处都在闹着要变革,教育行业更是来势凶猛,从前年开始,直隶总督袁世凯、盛京将军赵尔巽、湖广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周馥、两广总督岑春煊和湖南巡抚端方等一批高官就不断的联名上奏,要求朝廷取消科举考试,广开学堂,广纳新生,多学格物,不学八股,听说老佛爷已然恩准,只待来年便要正式下谕废除科举了!”
周围的小年轻们都听得目瞪口呆的,科举居然要废!
至隋唐开科取士至今,科举已然存在了1300多年了,那就是一架通往上层社会的天梯,天下读书人无不梦想着有一天能通过科举登上天子堂,站在权利的最高峰,执宰天下,实现鲤鱼跃龙门的梦想。
现在居然要废掉这座天梯,可问天下千千万万读书人答应不答应呢。
其中一个年纪略长的青年便忿忿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呢,科举一途是多少人立命进阶的所在,更是关系到□□国生,怎可轻易废除呢!五年前,那康、梁贼子伙同其乱党,搞的什么戊戌变法,提出废除八股改试策论、停止武举并开设经济特科等的改革措施,结果怎么样,他们那维新变法不过持续了百来天,便被朝廷禁绝了,多少人在菜市口断了头,又有多少人被牵连下狱,就连康、梁至今也是流亡海外,不敢露面,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结果不仅科举一切照旧,武举考试甚至还恢复了他们的“刀弓石”科目,所以依我看,这科举是绝对废不了的!”
青年说完,周围一片点头附和之声,纷纷表示大表哥这是危言耸听,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不必过于在意。
那位大表哥心知跟他们是说不通的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新闻了,他们居然还拿来说,这些年又出了多少变化,有了多少新闻,他们却是一概不知,仿佛还活在几十年前呢。
正如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们从心底里就不想相信这件事会发生。
他现在看他们就真像看一群井底之蛙,虽然比喻刻薄了些,却也是事实。
不过两年前,他与他们也是一样的井底蛙,平日里只管闷头苦读,在这封闭的山村里,“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很容易了,他们既没有主动开眼看世界的想法,也没有了解时事变迁的途道,哪怕外面都天翻地覆了,这里却始终十年如一日的平静,教人如何不愚昧无知呢。
幸而他被送去了上海的新学堂求学。
这两年在上海的见闻,足以重塑他的三观和思想,他见得越多,学得越多,就越是忧心如焚,就像每一个热血青年一般,为大清朝的未来、为这个风雨飘零的家国而深深的忧虑,可回到家乡,他却仿佛进了世外桃源,不,是进了逃避的龟壳,是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了沙子里,有种无知是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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