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推她出门去了。
大姐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整个人甚至显出一种反常的亢奋来,枯黄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泛着神异的光彩。
冬秀看她那副身心舒畅的样子,还有屋子里那股说不清的怪味儿,顿时明了,这应该是才吸过大烟了吧。
“大姐,你,你瘦了很多。”
“还好,就是前段时间病了一场,茶饭不思,自然瘦了些,不打紧的。”慧秀幽幽的抚着自己的面颊,皮肤糙了,腮帮子也凹了,自打嫁人,她就没顾得照镜子了,现在有时间照,她却不敢照了。
“陶家待你不好对不对?”冬秀悄声问她。
“有什么好与不好的,给人做媳妇的自然不比在家的时候自在,三妹妹,我真羡慕你们。”
“大姐,你还年轻,要是在那个家里过不下去了就回来呀。”
“真是孩子话,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都嫁人了,以后就是陶家人了,回来哪里还有我待的地儿呢。”
“怎么没有,嫁人了又怎样,说到底你也是我们江家的姑娘,是我大姐,你回来大家都高兴,好过眼睁睁看着你在那陶家受罪。”
冬秀还要再劝,却见慧秀掩嘴打起了哈欠,眼角湿漉漉的有泪流下来,一幅极其困倦慵懒的模样,冬秀忍了忍,还是说道:“大姐,那鸦片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再抽了。”
惠秀听罢,静默了好一会儿,望着妹妹关切诚恳的眼神,终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东西只能叫人一时快活,其实极损人的根基,可我宁可要这短暂的快乐,也不想长长久久的那么,那么没意思的活下去。”
自她嫁过去就没有一时一刻的好过过,本以为是进了福窝,哪知却是入了苦海里,苦不到头……
丈夫在时,她要夜以继日、衣不解带的忍着恐惧和彷徨奉汤侍药,丈夫去了,她就得整天深居简出、茹素祈福,夜里还要抱着丈夫的牌位入眠,那种寂寞和恐惧足以叫她发疯,要不是还能抽这大烟,叫她暂时忘却现实的苦痛,只怕她早就不好了。
反正她是没了指望的人,能乐一时算一时吧,也许死亡并不比那么活着更坏呢。
冬秀原以为她是不晓其中利害,所以才不知轻重的染上了大烟瘾,现在看她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才知道她是故意如此的。
不过半年时间,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竟萌生死志,心灰意冷至此。
“这都是我的命。”慧秀凄然一笑,拉着妹妹的手,“你不要为我担忧,不过是抽点大烟而已,死不了人,那陶家老太太也是爱抽这玩意的,如今都六十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实话说,自从抽了这鸦片烟我睡得也好了、吃得也多了,倒也不是全没好处的。”
命,什么狗屁命,分明是陶家不义骗婚,大伯母又贪财势力,才害苦了大姐。
“大姐,你听我说,这鸦片烟真的对人很不好,那就是□□,久而久之会叫人精神失常、五脏俱烂,还会脱发掉牙,加快人的衰老,你再抽下去,是不会死,可却会生不如死!”
面对残酷的事实,言语总是苍白无力的。
尽管冬秀绞尽脑汁、苦口婆心的极力劝告了半天,可她知道,这能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不是大姐没把这话听进去,而是她不愿意去听,因为听了也没用,即便她不抽鸦片,对她的处境也没有任何好处,甚至还可能叫她过得更加艰难了。
几天后,陶家果然又派了马车来将大姐给接回去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冬秀三叔一家便回来了。
要说她们江家四房,早些年便分家另过了,感情自然不如一家人那么密切了,她娘又是关门守寡的人,与他们的关系就更疏远了些,三叔一家常年在外,只隔几年才回来祭祖扫坟,冬秀对他们的印象十分模糊。
不过因为他们的到来,家里倒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连先前因为大姐的事带来的阴霾似乎也一扫而空了。
“哥,三叔一家是不是打算回来定居了,我看他们最近到处在购置田产呢?”
按照徽州人的习性,一辈子在外奔波忙碌,行商做买卖,赚得银钱后十有八九是要衣锦还乡,落叶归根的,回来自然就要大建屋舍、广置良田,以求晚年安泰。
看这些日子她三叔一家的动静,可不是回来小住那么简单啊。
“你消息倒是灵光,没错,三叔一家是打算搬回来了,我最近也帮着三叔看地呢,真是涨了不少见识。”
“哥,趁这次机会,咱们也跟着置办些田地吧。”
“我也想啊,可你知道咱们这里的地有多难找吗,零星的薄土倒不少,可买了不划算,成片的地又少有肥沃的,好容易有人要出手了,一亩稍微肥沃些的良田便至少要价三十元呢,而且这田还都是成片买卖的,这些天我跟着三叔看了好几处田地,最小的一处也有五十多亩呢。”
五十亩,那可够大的啊,冬秀在心里换算了一下,这大概得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呢,种些粮食,足够他们一家吃用不尽的了,余下的还能卖了换一笔可观的收入。
“那赶紧把咱们家那个茶楼卖掉呗。”
她哥性格实诚憨厚,可不适合经营茶楼,当个地主收收租子倒是最好不过的了,一来离家近,不必长时间外出,免得吕氏和曲氏担忧悬心,二来轻松省事,也少了好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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