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自己可从没想过还能有这一天,以前她为了女儿那双脚发了多少愁啊,生怕别人发现女儿是双天足会受人鄙夷,又怕找不到好亲事,现在却发现那双天足反而成了加分项,她自己也是晕晕乎乎的闹不清,不过以后家里的孙女儿也不会裹脚就是了。
“这倒是真的,他们读书人也不知怎么想的,是不爱小脚的,还特地写信来劝冬秀放脚呢,这都说出嫁从夫,既然女婿不喜,那干脆就放了吧,免得到时候惹人不快,吃亏的还是我们冬秀。”
“这倒也是,你们是不知道,我娘家村里有个老太太,就因为她那在东洋留学的儿子三番五次的写信叫家里女人把脚都放了,可怜她都近六十的人了,能怎么办,最后还不是拗不过儿子,把脚给放了,结果呢,连路都走不稳了,都知道咱们女人裹脚遭罪,难道放脚就不遭罪了?那拧成型的麻花你要硬给掰扯直了,哪那么容易呢,真是净会折腾人,反正我们家淑秀是不会放脚的,我就不信这世道能变得这么快,还有人真会嫌弃小脚。”
总之,跟风放脚的大有人在,坚决不放的也不在少数,对于冬秀来说已足够欣慰了,何况现在她出门已经没有小屁孩跟在后头骂她“大脚板”了。
自放了脚,不用再穿那小鞋了,冬秀便时常带了丫头出门游玩,当然都是在门前屋后的就近地方。
她们这个地方虽然偏僻闭塞,却也风景独好,青山绿水的一派如画风景,远近又有层层荡开的梯田种满了茶树,偶有采茶女合着清脆的鸟鸣声轻吟浅唱,慢行其间只觉心旷神怡,舒爽不已,倒为这无聊的乡村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
心情舒畅,写起文章来更是下笔如神助,正好《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文章基调就是温情和喜乐,正合了她此时的心境,那字里行间满溢的雀跃让读者心醉不已。
不说多少少男少女为它所痴迷,就连唐才常这样的大老爷们也是爱不释手,每每读之总是为它那脉脉温情所感动。
古往今来,遵从盲婚哑嫁的婚姻里有多少人能够有幸遇到自己心仪的对象呢,爱情,总是可望不可即的,所以那些崔莺莺的故事总是分外能打动那些被礼教禁锢的心灵,而《上错花轿嫁对郎》无疑给这些人描绘了一种最理想的婚姻状态:既是媒妁之言,符合社会观念,又是三媒六聘,得到了亲友祝福,夫妻两人又情投意合、心有灵犀,再来点波折,给生活平添色彩和趣味,这几乎就是所有人希冀的那种天赐姻缘了吧。
特别是在民国这一特殊时期,文人的心肠总是分外的柔软而多情,要不然也不能有大行其道的鸳鸯蝴蝶派的产生了。
而几乎在《上错花轿嫁对郎》甫一开始刊载的时候就被这些才子们爱若珍宝了,这标准的小言式文名几乎在瞬间就击中了他们那颗浪漫的心脏,小说中那无处不在的浪漫深情更是让他们欲罢不能,把那连载的章节是读了又读,品了又品,几乎都能背诵下来了。
只恨那《自由谈》的主编油盐不进,硬是不肯把剩下的章节给他们先睹为快,害得他们几乎相思成狂了,每日报童送来报纸时就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候,幸亏这报社总算靠谱,每日一发,从未间断,叫他们也有个盼头。
要说那鸳鸯蝴蝶派的成员,大多都是家境殷实的少爷小姐,毕竟只有不愁吃喝的人才玩得起浪漫和自由,因为喜爱这篇小说,可给唐才常造成不少甜蜜的烦恼,也正是因为他们不遗余力的宣传才带得小说一日火过一日。
可能生活就是爱跟人恶作剧吧,在这一片喜乐的氛围中,江家却突然收到一个噩耗:大姐慧秀为全节,自尽了。
冬秀简直不敢相信,若说在最开始嫁人或守寡的时候她受不了打击想不开还可以理解,可后面她的状态分明是越来越好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见她偷偷的化了妆呢,一个会想到去打扮自己的女孩子,怎么也不会自杀呀。
江家其他人自然也有此疑虑,怀疑慧秀是不是被那陶家逼迫致死,便气冲冲的找上门去讨要说法。
冬秀本以为他们会带回真相和公平,却不料所有人都三缄其口,再不提这件事,就连她向吕氏打听情况时也被她毫不留情的叱骂了一顿,吕氏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这让冬秀越发确定这件事别有内情了。
最后还是江耕围拗不过她,才告诉了她事情的始末。
原来大姐慧秀不是自尽,而是与人私奔了,陶家怕走漏风声,让人看笑话,觉得丢人现眼,便在第一时间让新寡的儿媳“自尽”了,这样既能把丑事遮盖过去,还能得个节烈的好名声,也算坏事变好事,要不然他们早打到江家门上来了。
江家人怒冲冲去,灰溜溜回,自己也觉得丢脸对不起陶家,自然连个屁也不敢放。
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在江陶两家的默许下,大姐慧秀从此便成了个死人。
冬秀听完颇觉不可思议,私奔?她一个深宅妇人连外男也少见,哪里就那么容易找到一起私奔的人,别是被人拐骗了吧?
“哎,说来这事还得怨我!”江耕围十分内疚的说。
嗯?
这就奇了,这事怎么还能牵扯到她哥呢,怎么想都是八竿子打不着哇。
“你知道带走慧秀的谁?就是去年来咱家拍照的那个摄影师啊,要不是我把人带回来,他们也不会搅和到一起,说到底,源头还是在我这里啊,要是慧姐儿有个好歹,那我,那我心里怎么过得去!”江耕围死劲扒拉着自己的板寸头,十分忧心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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