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茗,也许以前是我太过天真,以为一腔热血报国,萤火之光虽微,却也能汇聚成河,拯救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家,而贡献一份力量,然后关振岐的牺牲让我发现,原来有些牺牲并不是为国为民,而只是权利之下的牺牲品。
我很茫然。
……
顾茗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怀疑关振岐的牺牲可能跟政治搏奕有关。北平航校是国内第一所教习航天飞行技术的学校,教官还是美国高薪聘请,这无疑是各方瞩目的焦点。
北平中央政府跟各地军政府现在关系微妙,顾茗很担心章启越卷入政治斗争中去,回信再三斟酌,考虑到航校军事化管理制度,也只是隐晦的提醒他:“北平匆匆一别,总是梦见相聚的时光,惟愿你平安归来……”
她埋头继续写稿,《新生》在报纸上连载之后,读者来信都是按麻袋来装的,照例是由报社工作人员拆阅回复,有价值的才留下来给顾茗阅读,以节省她的时间。
《新生》的女主人公何琪在佟家从一个懵懂少女渐渐看清了这由男权社会统治的一方宅子,从最开始的依靠男人到微弱的希望被掐灭,终于觉醒,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而谋划。
宅子里的女人嘲笑她异想天开,认为她离开佟家只能走上出卖肉体的道路,然而余生很长,佟家少爷准备娶妻,还要求她对未来的少奶奶谦卑顺从,遭到了她的强力拒绝,却被关了起来,失去了自由。
长夜未央,星辰不灭。
何琪透过窗户遥望星幕,希望不绝。
四月头上,《新生》连载完毕,何琪终于逃离了佟府这座牢笼,走向新生。
“她提着藤箱走在月光下,脚步轻快的好像要飞起来,心中有许多的蓝图要一一去实现,身后再没有无数条规矩牢牢锁着她,让她在方寸之间难以呼吸,举步维艰,挣扎的时候还能听到铁链子哗啦啦的响声。
那是锁着佟府一府女眷的链子,七姨娘、佟老夫人、大太太……还有十六岁跳井的樱殊小姐。
活下来的苟延残喘,渐渐那链子勒进了皮肉里,竟也习惯了背着枷锁生活,丫头跪在姨太太脚下;姨太太跪在太太脚下;太太跪在老夫人脚下,而老夫人跪在男权的脚下,温驯的恪守着三从四德,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何琪去意已决,走路的速度极快,拐过街角更是小跑起来,当她踩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到了火车站,那繁忙的人群让她心生喜悦。她还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她现在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随便买了张车票,被人潮推进车厢,火车哐切哐切的开起来,将她的过去与未来斩断。
过去是那个早就抛弃了她的家;是佟府无数个低眉顺目的早晨与傍晚;是已经死去的佟府的姨太太,那个懵懂而懦弱的灵魂。
未来是崭新的,值得期许的,带着晨间露珠的清香,花间鸟语的欢快,扑面而来。
何琪抱紧了小小的藤箱,这是她的所有家当,随着火车的晃动而犯困,好像坐在大号的摇篮里,带着新生婴儿的雀跃与新奇,可是体力不继,她终于跌入了平滑安稳的梦乡。
……
大结局连载之后,顾茗有半个月假期休养,紧跟着就要改写剧本。
管美筠想要拖她出门逛街:“你再不出去就要变傻了,你瞧瞧你自己,就不能拾掇拾掇?”将她拖到穿衣镜前面让她自己看看。
镜子里的人两颊消瘦,眼睛里冒着狂热的光,像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异教徒,一头长发疏于打理,凌乱的披散着,眼睑下还有熬夜之后的黑眼圈。
“我这副样子出去会吓坏小孩子的,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安全。”她扑倒床上,打个大大的哈欠,准备进入梦想。
香草从外面拿着一摞报纸进来,顾茗半躺在床上招手:“好香草,把报纸拿到床上来。”
“会把油墨弄到被子上的。”管美筠尖叫,自从跟了方静舒,她过的越来越精致讲究了,从老板那里学到了许多好习惯,还想影响顾茗,可惜这是个顽固份子,不容易受他人影响。
香草拿了一张新桌布垫在床上,再把报纸递给顾茗。
顾茗随便翻开一份报纸,被上面粗黑的字体给吓到:永安百货少东遭不测,疑凶手勒索不成撕票。
她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当自己眼花,抬头问管美筠:“永……永安百货是启越家的吧?”
管美筠还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调侃她:“是啊,知道你钓了个金龟婿,将来嫁进章家,可有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首饰。”
顾茗眼前浮现出一张与章启越有四五分相似的温雅脸孔,她声音都变了:“美筠美筠,你快过来帮我读一下报纸,我眼睛有点看不清楚。”
其实是她的心乱了。
“哎呀,你麻烦死了。不陪我逛街就算了,还要我给你读报。”她嘴里抱怨着,还是走了过来,接过报纸见顾茗指的地方,顿时就跟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声音低了八度,几乎要含在嗓子眼里了:“永安百货少东遭不测,疑凶手勒索不成撕票……这个少东不会是启越吧?”
顾茗已经深呼吸冷静了下来:“启越还在北平,半个月前执行飞行任务,应该还没回来。你往下读,看看这个少东是不是章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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