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元祁,两个月来,她与母亲被困在这个宅子里,说是困也不大妥当,元祁并没有限制她们的自由,只是出门必有暗卫跟随,而他本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元祁玉冠束发,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氅,独自执着酒杯自斟自饮,他整个人其实没有多大变化,但是苏瑾瑾觉得,元祁的变化不在外貌而在内心,这个人心里竖了多么坚固的铜墙铁壁,总是以防备的姿态示人,而今,这丝防备又融入了身在高位的威严与冷血,越发叫人看不清了。
苏瑾瑾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雪天路滑,她扶着肚子小心翼翼地穿过雪地走进了角亭。
元祁侧头对她笑了笑,还是记忆中的雅致无双,苏瑾瑾却再难生出初见时的悸动。
“睡不着吗?”
苏瑾瑾微微一笑,在这之前她想过,再见元祁时一定要毫不留情地大骂他一顿,当他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她反而不想骂了。
也许是这夜的氛围太过静谧安好,也许是怀了孩子以后多少收敛了她易燃易炸的暴脾气,她竟然能平静地回以一笑。“可真羡慕你,深夜里睡不着,还能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赏月。”
元祁抬头看她一眼,举着酒杯对她晃了晃,“要喝酒吗?”
苏瑾瑾走到他旁边坐好,“怀了孩子喝不得,你给我闻一口解解馋就好!”
元祁好笑地拿起一个空酒杯,满满当当地斟好一杯递给她。
苏瑾瑾接过来,放到鼻子下深深嗅了一口,面露陶醉,“桂花酿,好香!”终究没有忍住,伸出舌头浅浅舔了一口。
元祁低低地笑起来,明显的笑纹从嘴角蔓开,“等你生完孩子,请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醉梦仙。”
苏瑾瑾点点头,“等我生完孩子,仗打完了,我相公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苏瑾瑾言语之中不带半点责怪,这两个月足不出户的日子足够她想清楚,以陶硕的性子,若他不愿,谁也逼不了他,或许元祁的手段还恰好成全了他的心甘情愿。
苏瑾瑾将酒杯放回桌子上,怕自己贪嘴还刻意往远处推了推,元祁望了眼酒杯里微黄的酒水,才开口道,“你没有想过,仗打完了,功也成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世人费尽心思追求的权势和名利,到时候,陶硕还愿意随你回到那个小破城吗?”
“元祁。”昔日的称呼脱口而出,苏瑾瑾瞬间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是身份尊贵的新帝陛下了。“应该叫你陛下了是吧?我叫不惯,还叫你元祁行吗?”
“行,元祁听着顺耳,就这么叫吧!”元祁其实一直不喜欢陛下这个称谓,自登基之日起,听“万岁”听到耳朵长茧,剖开他的内心来看,就知道他喜欢元祁这个名字,甚至胜于他的真名。
苏瑾瑾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以为我相公重上战场是为了功名为了权势是吗?”
元祁明白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不以为然道,“权势面前,人心算得了什么?”
元祁虽然没有明确说陶硕是个趋炎附势之人,但听在苏瑾瑾耳朵里,就是让她觉得不舒服。“权势也好,名利也好,这些离我太过于遥远,我不是很懂,但我就是相信,我相公他一定不是那样的人。”
元祁回头紧紧盯着苏瑾瑾在夜里愈发清亮的眸子,低声问道,“你就这样笃定?”
苏瑾瑾重重点了点头。“比起名利和权势,让天下所有和我一样的普通人不再时时刻刻畏惧兵荒马乱之祸,流离失所之苦,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苏瑾瑾坚毅的目光好像一阵雪风,凉悠悠地刮过元祁心尖,他不禁羡慕起陶硕可以得到这样纯粹没来由的信任。
“苏姑娘,你之前是喜欢过我的吧?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元祁曾经在苏瑾瑾眼里看到过的爱慕情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这双眼睛里消失殆尽了。
苏瑾瑾愕然,她没想过元祁会在这个时候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那段只知来处不明去处的爱慕,即便是刚刚重遇时,元祁都没有想要问清楚的意思。
苏瑾瑾垂下头,她一直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良久,她微微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你不够好吧?又或者是因为我遇到了更好的人。”
元祁静静看着她洁净无暇的笑容,愣了一瞬,他也曾经得到过这样纯粹的感情,阿依朵也好,苏瑾瑾也好,他都彻底失去了。
一阵雪风刮过,檐角的灯笼随风晃了晃,灯座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元祁顿时清醒了过来,一丝伴着迷茫的神采从眼里一晃而过,很快就寻不着踪迹。“等战事平定,陶硕他若还愿意随你回宛城,我必不阻拦。”
苏瑾瑾惊喜地抬头,“那我可以给我相公写封信吗?”
见元祁疑惑得看着她,苏瑾瑾有些不好意思,“我相公他都还不知道我们有孩子了呢?”
苏瑾瑾心里绷不住事,陶硕远在千里之外,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寅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元祁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真心实意地笑了,“可以。”
经过元祁的首肯,苏瑾瑾的信很快就抵达了寅城,寅城守将负隅顽抗,终于等到援军的到来,这两月陶硕忙着排兵布局片刻也没闲着,已然被折腾到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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