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里又起了风,陶硕立在风里,脸上满是隐忍之色,袖子下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仿佛正在经历着极为煎熬的内心挣扎。
陶母不说话,平静地望着他。
陶硕避开母亲静如寒潭碧水的深邃目光,仰头看向夜空中泛着朦胧柔光的一轮弯月,嘴唇紧抿,良久,他回视陶母,目光坚毅,“从前的事情儿子忘不掉。”
陶母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恼怒,眼神依旧平静,她知道自家儿子并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所以她有耐心等他的一个承诺。
陶硕不舍得看向手里的“龙麟”,走到院子的一角,拔出匕首挖了一个深坑后,才珍重地将匕首放进坑里,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埋着头往里填土。
起身时,陶母已经走到他的身边。陶硕替母亲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套,给了母亲一个安抚的眼神,“儿子答应母亲,从今天起只朝前看,不再回头。”
陶母握了握他的手,眼带欣慰,“好孩子。”
见陶硕耽搁半天终于回到房里,苏瑾瑾从床上跳下来,这回是穿了鞋的,她关切地问,“埋了没有?”
陶硕默不作声,只点点头当作回应,然后去收地上的木盆。
苏瑾瑾见他情绪不高,以为他还在心疼那把匕首,豪迈地拽住他,“你别不高兴嘛!明天我上街去给你挑一把好看的,肯定比你捡的那把更好看。”
陶硕感到好笑,回头看她一眼,“那就先谢谢小姐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瑾瑾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躺回床上都还在乐。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
“哎呀!”
她半坐起来拍了下脑门,总共就只有二两银子,给陶硕买了匕首,哪还有余钱给自己买衣服?
陶硕折转回屋,看到的就是快要哭出来的苏瑾瑾。他找出褥子在地上铺好,装作没有看到苏瑾瑾为难的眼神,脑海里忽然跳出苏瑾瑾拿着匕首蹲在地上的那一幕。
龙麟是玄铁所制,锋利非常,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也不为过,若真被她拔/出来伤到了手,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子。
苏瑾瑾还在纠结买匕首的事,先前言之凿凿放下话要替陶硕买一把好看的匕首,纵然她不当家不识柴米油盐贵,也是知道一把匕首的价格肯定不低,赔上二两银子都不一定能买上一把看得过去的。
陶硕铺好地铺就安心睡了,苏瑾瑾睡不着,咬唇盯着他的背影看,反悔的话在脑中转了几转,终究没能说得出口。
第18章
苏瑾瑾起了个大早来梳妆打扮。从前的苏大小姐上街,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好看到十分才肯出门,如今即使没有了好看的首饰衬托,也必须要好看到七分。
她的确做到了,先选了一身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再替自己挽了一个少女感极强的双云髻,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出门和陶母打招呼,“母亲,我上街去啦!有什么要带的吗?”
陶母挽起袖子坐在院子里择菜,听到苏瑾瑾喊她,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笑开,“瑾瑾今天这身真是好看极了。”
苏瑾瑾状似娇羞地往外面跑,实则是为了掩饰心底的心虚,陶母不疑有他,笑着摇摇头,又继续择菜。
苏瑾瑾走到集市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她原本被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被阳光一晒,也觉得没有来时那么冷了。
她难得出门,没有着急找成衣店,慢悠悠在街上闲逛。宛城和万州城离得近,吃穿住行都没有多大分别,苏瑾瑾此刻流露出了许多女儿家的心思,站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就走不动路了。
她从前用的胭脂都出自万州城里出名的香粉阁,三月桃花开放之时,阁中的仆婢会相携前往城外的翠屏山摘取新鲜桃花,然后碾碎桃花取汁,制出来的胭脂清香细滑,色如桃红,抹到脸颊上会显得气色极好。眼前摊子上的胭脂质地粗糙,颜色俗艳,和香粉阁的没法比。
苏瑾瑾拿在手里看了半天,还是原样放了回去。若要因为一时的落魄而去将就粗制烂造的次品,还不如不要。
苏瑾瑾从摊子前离开,往前走了几步,前方男子的背影让她想起某个人,某个消失了四年,也让她等了四年的人。
也许就是他呢?
她心里抱了一丝希冀,没有犹豫大步追上去拉住男子的手臂,“元祁。”
秦沛正哄着美人呢,就被人拽住,火气上头,回头开骂:“哪个不长眼的”。
看清拽住他不让离开的是一个长相姣好的小美人,火气顿时无影无踪,秦沛对于美人向来怜惜,换上一副笑脸,“姑娘找我有事吗?”
明白这个人不是她要找的元祁,苏瑾瑾很失落,放开秦沛的袖子,轻声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她转身要走,先前追着的美人早就没影了,秦沛哪里舍得让苏瑾瑾就这么走了,“姑娘要找什么人?我自小在宛城长大,这地方我最熟,你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你。”
苏瑾瑾并非不知深浅的少女,打量秦沛几眼,从他华贵的衣饰猜出他必定是宛城中哪家的少爷,模样倒是不错,皮肤白白的,一双肖似狐狸的凤眼直直盯着她看,怎么看怎么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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