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桑朵撤去吃食,收拾好桌子,苏瑾瑾央她带自己上街上去逛逛,昨日忙着跟陶硕赌气,错过了滇州的夜市,苏瑾瑾盘算着如若今日陶硕成功带回了萤光蕈,最迟明日他们就会动身回宛城。
日后若非必要,她是决计不会再来这地方了。
桑朵万分乐意,怕赛图回来问起他们的去向,特地和管家知会了一声,就带着苏瑾瑾出门去了。
一提到逛街,苏瑾瑾热情高涨,滇州的衣服首饰都和宛城大不相同,苏瑾瑾站在一家衣服摊子前拎起一套衣裙细细打量,衣裙由沉闷不起眼的黑色打底,亮点在于衣身上不规则分布的花瓣状的烫金花纹,苏瑾瑾接触到的花样工艺都是刺绣或是染色,而这件衣服的花样却像是用金色颜料彩绘上去的。
在衣物上彩绘花样,即便是不懂衣料的外行,都知道彩绘的花样沾水就会脱色,还不论在布料上画花会否会存在晕染等情况。
摊主是一个一脸老实相的滇族男子,苏瑾瑾和桑朵两个大美人在摊子前站了半天,他都没察觉到,自顾自地背对着摊子在叠一摞衣裙,他动作不快,拎出一件靛蓝色的衣裙摊平在案板上,仔细捋了捋衣身上的褶皱,极为细致认真。
苏瑾瑾想到风月人间的掌柜郁连,有一次和客人同时看中了店里的最后一件金色滚边的对领长衫,竟然豁出了郁少爷引以为傲的尊贵气质死皮赖脸地抱住不放。
那时候,苏瑾瑾已经放弃了让南宫雪衣亲自下场卖衣裳的指望,长衫是她为客人量身挑选的,刚结合客人的气质将这衣裳夸得天花乱坠,就被黄雀在后的郁连以自己穿起来更好看的理由不要脸地抢走了,搞得苏瑾瑾尴尬地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连赔了好久不是,又仗着三寸不烂之舌,为客人另外挑选了两件长衫并答应给予相应的折扣才平息了客人的愤怒。
苏瑾瑾看看眼前这个对衣裙极为宝贝的摊主,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臭不要脸的二世祖就是不靠谱,难为她一天又要花时间伺候郁少爷这位上不管天下不管地的厚颜金主,又要小心陪着笑脸应付上门的难缠客人。
“老板。”见摊主孜孜不倦地叠完一件,又继续叠下一件,苏瑾瑾不得不出声提醒。
摊主闻声回头,扯出一个老实巴交的笑容,眼角堆上了层层叠叠的厚褶子,“姑娘要买衣服吗?”
苏瑾瑾笑着点头,将手中的衣裳递到老板眼前,“我从前从未见过这种印法的花样,看着倒是像彩绘上去的,沾水后会不会脱色呢?”
第46章
听客人问起有关于印染的问题,摊主四平八稳的老实相上蓦然蔓延开灼人的光热,那是遇上真正喜欢的事情才会出现的神情,一个平凡到没入人群都不会引来半点注意的人,在苏瑾瑾眼中,却忽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这种热情,苏瑾瑾第一次将凭空出现在脑海中的花样画在宣纸上时也曾有过。
“姑娘,这图案不是彩绘上去的,而是用蜡画上去的。”摊主接过衣裳,指着烫金的图案对苏瑾瑾解释。
“用蜡?”苏瑾瑾满脸的迷茫,她虽然对衣裳的花样兴趣浓厚,但是对印染技术却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
“是,用蜡在织物上画出图案,然后入染,最后沸煮去蜡,就可以染出这样的效果,这种工艺叫蜡缬。”
摊主给苏瑾瑾说了个大概,苏瑾瑾也只了解了个大概,她真诚恳切地问道,“可否同我说下具体的细节,在我的家乡,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花样。我想着如果了解到更深的细节,也可以在我家乡引入。不过,若是这种技术是老板家中祖传,就请恕我冒昧,当作从来没问过吧!”
若是这种技术在滇州或者是附近的州县已经广为流传,她引入宛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若真是摊主家传的染织技术,这样问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冒昧了。
苏瑾瑾早已不是万州城中那个刁蛮不识事的愣头青,经历过生死变故,加上在风月人间的历练,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她也渐渐摸到了一些门路。
所以刚才那番冒昧的问话脱口而出后,她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赶紧加了一句将话圆了回去,不至于让彼此陷入太尴尬的境地。
比起她的九转玲珑心,老实的摊主就显得直率多了,他从案板下面的竹背篓里翻出一本手抄的书籍,封皮破旧,黑色字迹隐约可辨——“坊间染织术”。
“我外祖并不是滇州本地人,他年轻的时候,到处收录各地的染织技术后抄录成书,留给了我们这些后辈,除了蜡缬外,书里还有绞缬、夹缬的记载,姑娘如果感兴趣便拿回去看吧!”
苏瑾瑾没想到摊主会大方得这般直接,受宠若惊之余,却怎么也不好意思承摊主的情,“既然是家中祖传的,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
摊主直接将书塞进了苏瑾瑾的手中,“姑娘不必不好意思,若是所有染织技术都当作自家秘密藏起来,那也不会有这书了。传到我这辈,也只剩了我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我兄弟四人各握一本,我那卖古玩的弟弟早就把他得的那本拿来垫桌底了,若是书中记载的染织技术能够让更多人知道,我外祖兴许要高兴地从坟墓里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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