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寰怔了怔,见他眉眼温润,眼中柔qíng毫不掩藏,竟是出自内心。他忍不住问:“非她不可?”他笑了一下,似不为所动,玩笑道:“比起你这金尊玉贵的世子身份都重要?”
凤倾璃却正色道:“名位权势不及她一根头发。”
凤倾寰再次怔了怔,眼神有些悠长。
“阿璃,你…”
凤倾璃却突然笑了,抬头看他。
“不过皇兄与我不同,我身就一幅残躯,便是有所求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像皇兄,大好年华。男儿志在四方,自是要有一番作为才是。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我心中感慨罢了,皇兄切莫放在心上。”
凤倾寰眼神迷茫,眼底似有波光明明灭灭,最终又消失在那一望无尽的黝黑里。他也笑了笑,拍了拍凤倾璃的肩膀。
“好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凤倾璃道:“皇兄要去见皇后娘娘么?”
“嗯。”凤倾寰点头,“皇祖母说的事,自是要去给母后禀明的。”
凤倾璃转头,自己推着轮椅离开。
凤倾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越发悠长。抬头远远望去,高低错落,九曲回廊,金碧辉煌。沉重而华丽。
他掉头,往凤栖宫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经年旧事,深宫风云
夕阳落幕,晚霞映在天边,橘红色的光辉照满大地。夕阳下的皇宫,有种落寞的辉煌和寂寥。金凤宫独立后宫之中,檐角高飞,富丽堂皇。便是凤栖宫,也是万分不及的奢华。然而在这极致的炫美当中,有掩藏了多少红颜骷髅,玉颜垂泪?
内殿静悄悄的,宫女低头垂目,两旁珠玉翠屏,皆是上等,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尊贵非凡。
书雪打开香炉顶盖,将青花瓷碗里的水倒进去,立即一阵浓郁的熏香扑面袭来,而后又渐渐淡了,直至完全消失在空气中。
太后斜靠在如云软榻上,身后两个婢女给她揉着肩,金嬷嬷站在一旁伺候着。
书雪将香炉浇灭后又走过来,“太后。”
“去请德妃过来。”
“是。”立即有小宫女走了出去。
太后半阖着眸子,笑问身侧的金嬷嬷。
“那日宝华寺一别,不曾想那女娃竟又与璃儿牵扯上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哦。”
金嬷嬷垂眉道:“太后不喜欢那位秋五姑娘么?”
太后以手支撑着头,眼中有着几分兴味儿。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又是那样的容貌,若能有个好身份,配给璃儿倒也不算rǔ没了荣亲王府。只不过,哎,我没想到寰儿竟然也对那丫头存了心思。兄弟相争,红颜祸水啊。”
金嬷嬷抬起头来,“太后多虑了,大皇子不是说了吗?他对秋五小姐也不过是一时好奇而已。倒是世子爷,奴婢瞧着对那秋五小姐倒是认真的。”她低低笑了笑,“也难怪,世子爷年少轻狂,那秋五小姐不仅生的一幅好颜色,而且又那般聪慧。自是讨喜的。太后别怪奴婢多嘴说一句,奴婢瞧着世子爷有时候啊,还真是别扭得紧,像个小孩子一样。那秋五小姐虽然不过十三岁,却是沉稳端方,如果她嫁给世子爷为妻,说不定就能将世子爷的脾xing给改改。太后您不也盼望着世子爷早日娶妻生子恩爱和睦么?况且奴婢看得出来,太后您对那秋五小姐也是喜爱和欣赏的,不是么?”
太后笑了笑,“那小女娃的确是个可心的孩子。最关键的是,璃儿自己喜欢。”
金嬷嬷点头,“可不是吗?奴婢还没见世子对谁这么执着在意过呢?可见是放在心上了。”
太后道:“你以为那小子仅凭一两面就非娶那丫头不可?”
金嬷嬷疑惑的看着她,太后笑着摇摇头。
“只怕那小子不安于室啊,呵呵呵,这种事他父王曾经不也是做过?”她突然禁了声,眉间带着一抹叹息。眼神也有些深邃,“我就怕他跟他父王一样,在意过头了啊。”
金嬷嬷立即不说话了。
太后却睨了她一眼,道:“你好像很喜欢那小女娃?”
金嬷嬷道:“太后也知道,奴婢曾经是她外祖母的丫鬟。虽说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奴婢如今一心伺候太后。但是昔日恩德,奴婢却也不敢望。秋五小姐与她外祖母甚为相似,奴婢那日一见,想到从前在扬州,便…”她说着眼眶便有些红了,忙伸手揉了揉眼睛,道:“奴婢失态,请太后恕罪。”
太后不在意的抬手制止她下跪,“知道你是个念旧的,qíng义并重,将来也会对我忠心不二。”
金嬷嬷道:“当年若非太后出手相助,奴婢只怕早就…奴婢今后定会对太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太后和善的笑了笑,“你我主仆多年,我心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与你说这些话。哎,璃儿那孩子,和他父王一样,认准了一个人,终生都不会变。我就是担心这个,生在皇家,儿女qíng长并非好事啊。”
金嬷嬷心中一动,“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伸手揉着太阳xué,道:“若寰儿真的只是对她感兴趣也就罢了,如果真是对她上了心,只怕会酿成大祸啊。”她眯了眯眼,眸光悠远而惆怅。
“十九年前的事qíng,哀家不希望再次发生。”
金嬷嬷心中一凛,“不会的,太后。大皇子沉稳内敛,世子爷也不是那沉迷美色之人,太后担心的事qíng,断然不会发生。”
太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但愿吧,但愿寰儿能收住心xing。”
金嬷嬷又低声道:“太后把那洛王府的庶小姐赐给大皇子,也是因为如此?”
太后淡言,“景华历来便是个高傲的,而且八面玲珑心机深沉,最会取悦人心。我刚进宫的时候,她就于我jiāo好。应该是说,后宫里的嫔妃,与她jiāoqíng都不错。先皇也对她颇为喜爱,不然当年她也不会凭着庶公主的身份嫁给了洛王为正妃。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注重嫡出,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特别偏爱庶出的孙辈。那洛竹音我以前也见过几次,在洛王府里排行第三,死了生母,洛王一个男人也不会带孩子,倒是景华常常带在身边,所以xing子随了景华,高傲且有几分心机,长得倒真是国色天香,也有几分才华。在洛阳一带,还是有名的才女。”
“景华一直想给这个侄孙女儿找个好婆家,又看不上官阶底的,便想到了德妃。德妃倒是希望让自己这个侄女儿嫁给他儿子,墨儿也十五岁了,娶妻倒是也不算早。哎,王府里出的女儿,对于外界自然尊贵,但不过是个庶女,自然只能为侧妃了。德妃怕自己那个xing格qiáng势的母亲反对,遂求到了我这里,想让我做主把洛竹音配给墨儿为侧妃。景华再是生气,哀家总还是她的嫂子,她也闹不出多大风làng来。”
金嬷嬷点点头,“可是太后您今日把那洛三小姐许给了大皇子,德妃娘娘会不会不高兴?而且仍旧只是侧妃,太长公主只怕心里也不太舒坦。”
太后抬手示意身后宫女下去,才微微笑道:“没了洛竹音,王府还有其他女儿可以给墨儿做正妃。一个庶女而已,在大家族中,也就只能作为联姻为家族获得利益的棋子,更何况是王府呢?你当景华当真有头无脑?若当真如此,也不会霸着老洛王这么多年而让他不变心了。你看寻常官宦家族,那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通房丫鬟无数?偏生那洛老王爷却只有一妻一妾,并且让那妾室对她服服帖帖的,老洛王也宠她,任她在王府里为所yù为。”
她摇摇头,“你跟着我的时候景华已经出嫁了,自然不了解她的为人。她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主儿,而且你别看她行事张狂傲慢,心眼儿比谁都多。她嫁给洛王以后,便是与洛王畅谈政事,洛王也随着她。你以为朝廷这些弯弯绕绕她不懂?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是为了什么?”
金嬷嬷心中了然,却没有说话。皇家之事,外人不便cha嘴,更何况一个下人?稍不注意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太后继续道:“皇上迟迟没有册封太子,那些人还不得在私下里有所动作?景华想让她的外孙当太子,同样,也想让她洛王府保持世代荣耀。所以,五皇子妃,定然会出在洛王府。而那洛竹音,如果能作为一颗很好的棋子监视有力的对手,也算没有làng费她多年来辛苦培育的苦心了。”
这便是从皇室出来的人,哪个不是为着功名利禄世代荣华?
金嬷嬷在皇宫里呆了这许多年,早已看透。
太后叹了口气,“皇家之人本就xingqíng凉薄,一辈子被权yù贪念腐蚀个彻彻底底,哪里还会有什么真心?景华当年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就能有如此心机。这么些年过去了,只怕更胜从前。哎,历来皇室之争,皆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十九年前…”
顿了顿,太后挥了挥手,“也罢,那都是多年前的事qíng了。人界羡慕皇家富贵,却又怎知这富贵满天之下,却又是怎样的一种艰辛和苦难?父子qíng薄,兄弟相争,后宫倾轧,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她闭了闭眼睛,似疲惫了。
大殿空旷而静谧,空气中沉默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金嬷嬷抬头,看着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老妇人,她穿着金huáng色的凤袍,斑白的发丝用发膏擦得光可照人,尽管保养得宜,眼角之间也生了皱纹。岁月不饶人,当年的红颜皇后,如今却已经成了一个垂暮老人。这不仅是时间的摧残,更是这么多年以来日日宫廷不可避免的争斗若累。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为何时间偏偏还有那么多人不知死活的往皇宫里窜?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最丑陋的yù望。
“太后,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金嬷嬷试探着开了口。
太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道:“你想问,把德妃的侄女儿赐给皇后的儿子,岂非在激化她们的矛盾?”
金嬷嬷低着头没有说话。
太后又笑了一下,眼神有些深邃。
“皇后行事张狂狠辣,刚愎自用,在后宫中向来以威严著称。德妃表面谦恭大度,实则心机深沉,隐匿锋芒,最是会笼络人心。你瞧瞧,后宫之中,她的风评是不是比皇后好多了?呵呵呵,当然了,你也可以想想,景华本就是个qiáng势的人。她教出来的女儿,如何能差到哪儿去?”
她说到这里,苍老的眼睛闪过jīng锐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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