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凡一震,“小姐是说?”
秋明月抿了抿唇,目光在摇曳的灯光下有些暗沉。
“我怀疑,那个给明修下毒的人,是一个绝世高手。跳脱了你的视线范围,并且让你察觉不到丝毫气息。而且我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之前帮助秋明玉的那个人。”
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那个人,很可能是那天伤了容烨的黑衣人。
香凡眸色震动,而后脸色凝重。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小姐你?”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只是周围蔓延着冷气,比之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渗人。
香凡在这样的冷气里都不免有些打颤,“小姐?”
秋明月一瞬间收回了冷气,室内流转的低气压转瞬消失。
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好好盯着我娘那边。记住,一旦发现异样,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糙惊蛇。”
“是。”
香凡走了以后,秋明月再次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却已经小了很多。雪景掩盖下,葱绿的树枝覆上厚厚的一层白,似远山之上云层翻涌的白雾,dàng漾着chūn日的温柔。
温柔里,跳出白日凤倾璃对她微笑的维护,云淡风轻却又对大夫人致命的打击。想着,这个人在以他独有的,张狂霸道的方式在做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想着,他以那些看似庸俗的铜臭之物,却高调的宣扬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忽然便笑了笑。
她抬起手,妃色的锦云袖下滑,露出白瓷一样的肌肤,肌肤上,银白色的镯子温润细腻,恍若雪地里那一抹寒峭抖稍,与玉色的肌肤融为一体,却有清晰的分离开来,形容独特的光芒。
她眯了眯眼,似一瞬间将这镯子看的透明,又似乎什么也没瞧见。
半晌,她放下手臂,衣袖遮敛,垂眸静静而睡。
三日后,凤倾璃又亲自带来五十四箱彩礼,曰:问名。
秋明月其实很想问他,到底明不明白六礼是什么意思?这纳彩带着这么多类似聘礼的巷子也就罢了。这问名,着实…
咳咳咳,着实奇葩。
不过凤倾璃这个奇葩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六礼,他意向也没有落下,没一项,都带着厚礼。
纳吉,七十二抬。
纳征,九十抬。
请期,一百零八抬。
到最后,二月十四日那天终于到了。
大雪早就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停了,虽然气候仍旧冷,但是却也不复之前大雪纷飞的森寒冷冽。
一大早,秋府内便锣鼓喧嚣响彻不绝,那些红绸啊,彩带啊,还有大红的喜字啊,早就在几天前就已经贴好挂好了。她这个秋府的五小姐出嫁,却是比府中任何一个姐妹出嫁都要热闹而奢华。大抵,是因为对方的家世吧。
大婚那日,沈氏亲自来给她梳头描妆,看着镜子中她如水浸润的肌肤,由眉梢眼底勾画至下颚jīng致柔和的线条。每一分每一寸,都仿佛造物者jīng心打造的玉雕。尤其那双碧波dàng漾的凤目,微一斜转,便是万种风qíng流泻而出。
慢慢勾勒而下,划过鹞鼻,其下一点嫣红,如雪的肌肤上,唯那一抹嫣红,像雪地里铮然绽放的寒梅。
泣血、绚丽。
沈氏看着她倒映在镜子中恍若仙子的容颜,耳边不停得响着丫鬟们此起彼伏的惊呼赞叹声。她眼神微微有些恍惚,恍惚间,又晕出细腻的泪花来。
“明月长大了,终于要出嫁了。”
秋明月没有看镜子,而是将头往后靠了靠,靠在她身上,品味着幼时那细腻的温暖。
“娘,我只是出嫁而已,我以后还会回来看你的。”
沈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能常常会娘家?娘只望你和姑爷幸福美满,日后百子千孙,和和美美就好。娘很好,你不要记挂。”
她说着说着,终究是不舍,低着头,以袖掩面,将泪花尽数抛洒于袖中。
红叶上前轻声劝道:“夫人莫哭,今日是小姐大喜之日,应该笑才是。”
沈氏擦gān泪痕,又笑了笑。
“对啊,今日明月出嫁,我该高兴才是。”
她稳了稳qíng绪,又对秋明月轻声嘱咐。
“明月,嫁了人不比在家里,以后要以夫为天,不可使小xing子。该忍时自当忍得,莫要qiáng出头。”
秋明月点头应了,“知道了娘,我有分寸的。”
她鼻头也有些酸。来这里两年了,沈氏真心疼她,补缺了她在二十一世纪未曾体验过的母爱。如今她就要出嫁了,心中也升起了不舍的qíng绪。
“娘,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大夫人如果再找你麻烦,你不用理会她。如今她也只是挂了个正室的名头,你可是皇上圣旨册封的二品诰命。她有个qiáng势却不怎么靠得住的娘家,你也有外公给你撑腰,你不要怕了她。别忘了,女儿这嫁过去,还是世子妃呢。甭管她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嫉妒你。还有,以后别让她靠近明修和明瑞。她头脑简单,可是她那个女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祖母关了她紧闭,可是时不时也得放她出来一趟。虽然过不了多久她也要出嫁了,但是如今明修还那么小,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总归…”
“好了,娘知道了。”
沈氏无奈的笑笑,“你这才几岁?怎么唠唠叨叨的像个老太婆似的?”
身边丫鬟捂唇而笑,“夫人,小姐这也是为您好。”
“就是,我可是为你好。”
秋明月眼睛一瞪,颇有几分俏皮的味道。她平时虽然温和,但是却给人疏离严谨的冷漠,如今这样一瞪,倒是显得十分可爱。身边丫鬟又笑出了声来。
沈氏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道:“都嫁人了还撒娇,看吧,人家都在笑你了呢。”
秋明月才不管那么多,继续叮嘱道:“明瑞已经大了,你可轻松点。明修嘛,你要是忙不过来,可以找祖母。有祖母镇压着,大夫人不敢乱来。哦对了,还有七妹和八妹。哎,我出嫁了以后,你要掌管着中馈,我就怕你太cao劳了。可是jiāo给其他人我又不放心。”
沈氏拍拍她的肩膀,柔声细语道:“我晓得的。如今府中人渐渐少了,许多事也可省去了。再说了,你掌管中馈那么久,那些管事都是你的人,我还怕她们闹出事qíng来吗?不过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正如你所说,大夫人现在是拔了羽翼的雄鹰,飞不起来了。”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如今秋府已经大不如从前,以前大夫人的爪牙几乎都被自己给除去了,换上了自己的人。而且照这几次沈氏在大夫人面前的表现来看,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小女人了。如今她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正在成长的儿子,以及一个出嫁王府,qíng景堪忧的儿女。她不得不qiáng。相较于没了锋利牙齿的大夫人,对沈氏构不成威胁。
沈氏又叹道:“以前听说未来姑爷是那样一个…担心你不幸福。但是照这两个月荣亲王府接二连三送来的彩礼以及那日在老太君屋里,姑爷对你的维护,想来也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她低头浅笑,看着怀中的女儿,柔声道:“你说的对啊,嫁给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贵子弟,还不如嫁给一个看似被人鄙薄不屑,却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来得qiáng。明月,娘别的不求,只求你这辈子安安稳稳就好。”
秋明月眨眨眼,思绪顺着沈氏的话,想到了荣亲王府下的聘礼上。照之前凤倾璃给她送六礼的逻辑顺序,秋明月本来以为迎亲的时候,凤倾璃给她的聘礼是一百二十六抬,这已经高于秋明玉两抬,已经算是对她的格外恩厚了。然而,真当礼单jiāo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看着那满满二百四十抬几个数字,凤目不由得微微睁大。
六礼从最开始的三十六抬加到现在的二百四十抬,足足六百抬。
我的天啊。
秋明月扶额望天,在心中悲呼。这男人真是败家啊。六百抬啊,皇帝娶妻也没这么奢华的。他就不怕遭到上位者猜忌?不过想到当时大夫人yīn沉的脸色和秋明兰嫉妒得冒火的眼神,她心里又平衡了。这个男人既然愿意给,她就大大方方的收着,怕什么?那男人不是说了吗?她想如何就如何,由他担着。
就这么一思索,花轿已经临门了。
沈氏匆匆给她盖上红盖头,她甚至还没清楚的瞧见镜子里自己的妆容,手上又被塞了红苹果,脖子上套了长命锁。她恍惚间记得,貌似之前秋明珠出嫁的时候,这玩意儿,还是自己给她戴上的。
她低着头,看着胸前的长命锁,思索着,这可是纯金打造的啊,得值多少钱?
刚一站起来,她就脚步一软,险些跌倒。红萼立即扶住了她。
“小姐小心。”
醉文在旁边笑道:“小姐别紧张,一会儿由二少爷背您上了花轿就好了。”
盖头下,秋明月翻了个白眼。
“我哪里是紧张?这做新娘子也太苦了些?头上戴着这么一大堆,身上还穿这么厚重的喜服,这哪里是出嫁啊,这分明就是受罪嘛。”
她开始嘟着唇抱怨了。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婚纱,想着神圣的教堂,想着牧师见证下,新郎新娘宣读结婚宣言,然后互相jiāo换结婚戒指…
打住!
这里是古代,是万恶的守旧的封建社会。那样开明而làng漫唯美的婚礼,在这个时代,只会被惊世骇俗的人们骂一句,无耻dàng妇,然后浸猪笼…
身边几个丫鬟捂唇吃吃而笑,“小姐就莫叫苦了,这可是大喜。做新娘子的,都这样。”
秋明月伸出一只手去,“绿鸢…”
刚唤出口就一顿,周围的空气似乎一僵,红萼脸上笑容僵住,笑意褪去的双眸有着几分暗淡。
秋明月恍然记起,一个月前,自己禀明了大老爷,将绿鸢嫁给严亦了。后来又将醉文提到了身边代替了绿鸢的位置。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竟然悄然而逝,一年韶华,如水流逝。
她伸出的手没有收回,静默了一会儿,又唤道:“醉文。”
“在。”
醉文立即走上前,扶住她那只洁白纤细的手,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恭敬。
“小姐,奴婢扶你出去。”
秋明月心底一叹,到底不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人啊。绿鸢有时候虽然咋呼,但是却率真倔qiáng,忠诚却也不古板木偶。醉文机灵,虽然不乏心细衷心,但是比起绿鸢,总归是多了几分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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