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太妃又闭了闭眼,将那茶杯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微微的冷风透过窗户chuī进来,将那寥寥的茶香也chuī散开来,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和叹息。
“但愿,荣亲王府不会重蹈二十年前勇昌侯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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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安松院,秋明月才对凤倾璃道:“刚才为什么阻止我?”
荣太妃说话太刻薄了,她便是有再好的家教也忍不住怒火中烧。依照凤倾璃的脾气,怎么能容忍?
凤倾璃不说话,目光静默如水,似重重雾气萦绕,又似海底看不见的礁石,深不可测。
秋明月也不说话了,这里人太多,说什么也不方便,只有回到桐君阁再说。
不一会儿,秋明月推着凤倾璃回到了桐君阁,刚踏进门口,她就对过来行礼的丫鬟挥了挥手。
“全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丫鬟们都微微愕然,这次却不敢再请示凤倾璃,都躬身退下。
“你们也下去。”
秋明月对身后的红萼和醉文道,而后推着凤倾璃走进内室,回身把门关上。
凤倾璃没有动,也没有转身,只是看向窗外,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秋明月走进两步,停下。身后珠帘还在晃动,她一缕发丝扬起再落下,dàng起无声的沉默和压抑。
良久,她才问。
“为什么?”
凤倾璃依旧没动,也不说话,仍旧静静的坐着,仿佛坐成了一座冰雕。
秋明月心里憋着一口气,而后又想起他尴尬的身份,微微叹了口气。
“罢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总归是有你的理由的。今日你也累了,先睡会儿吧,我去给你铺chuáng。”
她说着就yù转身。
“萱萱。”
凤倾璃唤住了她,声音有些嘶哑。
秋明月脚步顿住,听着这声音,心口莫名的有些疼痛。身后响起轮椅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已经转过身来,并且推着轮椅走过来。
他在她身边停下,她仍旧没有转头。他伸出手,拉住她身侧的右手。一阵冰凉透过指尖抵达心口,似冻结了全身的血液。秋明月浑身一阵,猝然回头。
然后她看上了他的眼睛。他在笑,又似乎在哭。那是她终此一生都没有见过的眼神,沉默中有有些压抑。想笑,又似乎承受了太多沉重的回忆而变得有些苦涩和痛苦。
只一双眼睛,却在刹那间包含了世间所有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秋明月心口一滞,忽然甩开他手,走上去,抱住了他的头。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声音低喃若风。
“子靖,无论发生什么事,记住,你还有我。”
没有甜言蜜语,也不算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她所有的心疼和qíng谊。
凤倾璃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祖母以前很喜欢我娘。”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想着,当年的三角恋,只怕没那么简单。
“以前父王和我娘相恋,祖母一直将我娘当做儿媳妇的。可是后来…父王早些年一直萎靡不振。祖母心疼父王,便认为是我娘害了他,后来便恨上了我娘。我并非父王的亲生儿子,祖母也是知道的。所以连带着,祖母看我也不顺眼,更不喜欢跟我娘长得相似的荣亲王妃。所以,便对大哥这个王府长子格外疼惜。你别怪她,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秋明月抿了抿唇,“可是…她也不能这样对你啊!你也是无辜的啊!”
凤倾璃苦笑一声,“整个荣亲王府,没有无辜的人。祖母,她只是担心父王而已。再说了,这个世子之位,本来就不是我的。刚才,我对祖母说那番话,并非以退为进。你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年,为了这个位置,父王和祖母争执过数十次。父王这些年也辛苦,我不想累了他。”
秋明月闭了闭眼,“父王,他舍不得你。毕竟,他养了你这么多年。”
“他永远都是我父王。”
凤倾璃声音清淡,却含着浓浓的坚定。
秋明月笑了笑,“当然了,生父不及养父大嘛。”她也不喜欢孝仁帝,不只是因为他曾经对凤倾璃那些所作所为。而是只觉得,她不喜欢那个人。看着笑面温和,实则心机深沉,而且心狠手辣。
“以后祖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和她生气。”
凤倾璃又说道。
“她总归是为了荣亲王府,为了父王而已。”
“恩。”
秋明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松开他,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你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会儿?”
凤倾璃摇摇头,“我还要进宫一趟。”
秋明月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她皱皱眉。
“那件事不着急,明日去也行。”
凤倾璃却道:“我怕夜长梦多,这事儿如果被林太师知道了,只怕又不消停了。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秋明月抿了抿唇,“其实并非要如此,反正如今在秋府,她算是名存实亡了。我娘如今有了明修,也不会处处忍让了。”
“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些人,永远不见棺材不落泪。”
凤倾璃神qíng冷漠,淡淡道:“还有她那两个女儿,今日你回门闹了那一趟,只怕她们又想动些歪脑筋了。对了,你那个六妹,还是让她早些出嫁为好,省得呆在秋府始终是个祸害。”
秋明月笑了笑,“你倒是比我还着急。”
“当然了。”凤倾璃道:“秋府那些事儿一日不解决完,你一日不得安心。作为你夫君的我,怎么着也得帮你分担一些。不是吗?”
秋明月噗嗤一声笑了,倒是忘记了方才的愤怒和心疼。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她退开两步,“我去让人给你准备马车,记得早去早回哦。”
凤倾璃笑着点点头。
秋明月出去了,吩咐红萼去安排马车。不多时,红萼回禀,马车安排好了。秋明月又推着凤倾璃出去,看着他上了马车才回来。刚到桐君阁,红萼便来报。
“世子妃,大少奶奶来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楚玉盈沉不住气了么?
她抬步走进去,桐君阁是一个独立的院子,大门开后,还有二门。四周有林木葱郁,又有假山流水环绕。远远望过去,桐君阁就像森林中独居一隅的隐居阁楼。走得近了,才看见楚玉盈坐在客厅,身边几个丫鬟垂暮而立。她喝着茶,目光不经意划过屋内的jīng致摆设,不无艳羡。
“大嫂。”
秋明月踏进门口,轻快的叫了一声。
楚玉盈回头,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一阵眼晕。想着,这秋明月果真生得美貌,明珠光晕,国色天香,如今也不过才十四岁而已。便生得这般好颜色,再过两年…
其实凭借如今秋明月的身份,龙渊阁大学士的嫡孙女,刑部尚书的嫡女,工部侍郎的外孙女,又是太后封的庄君。这样的身份,便是嫁给皇子也是足够的。可惜了,嫁给了一个残废,这辈子也酸毁了。
同是女人,楚玉盈便是再心狠,如今看着这般‘单纯’又对她有恩的秋明月,也不由得有了几分同qíng心。于是她难得的撇开了心中的嫉妒,对着秋明月温和一笑。
“弟妹。”
秋明月走进去,神色满是见到她的欢喜。
“大嫂今日怎么来了?我还想着待会儿去找你呢。”
楚玉盈微微笑着,带着几分试探的问。
“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听丫鬟说,二弟进宫去了?”
“恩。”
秋明月也坐了下来,“相公说进宫有点事qíng。”
“这个时候进宫?”
楚玉盈眼神闪了闪,道:“二弟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秋明月无奈的摇摇头,“相公没说,不过男人的事,咱们做女人的,还是少cha手为好,免得相公说我不知礼。”她笑笑,眼神清澈而单纯,没有丝毫杂质。
楚玉盈心中难免几分失望,但是又有几分庆幸。幸亏这秋明月是个没心机的,不然她还真不敢用。
秋明月装作没看见楚玉盈眼中的算计,端了茶杯,民乐口茶,道:“大嫂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楚玉盈还真是有事,她放下茶杯。
“不瞒弟妹说,我今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看了眼周围的几个丫鬟,秋明月会意,也放下茶杯,挥了挥手。
“你们都去外面守着,等会儿世子回来了,记得禀报一声就行了。”
“是。”
红萼醉文带着屋内几个丫鬟下去了。
秋明月这才回头,笑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言。”
楚玉盈正了正脸色,眼神又带着几分忧色。
“弟妹,上次我挺你的话,已经找大夫来检查过身体了。”
她顿了顿,将自己的发现全都告诉了秋明月,末了,神色有几分愤愤不平。
“也不知道是那个心黑的,居然给我下这些个东西。要是让我发现了,少不了要…”
“大嫂。”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事儿怕是不好查。你想啊,那枕头你都用了多久了?更何况,也保不准是后来有人往那枕芯里放了那些不gān净的东西也说不定。”她顿了顿,凑近楚玉盈,小声道:“大嫂,我说句话,你莫怪我多嘴。你房里的丫鬟,全都信得过么?莫让人给钻了空子才是。”
楚玉盈眯了眯眼,面色有些沉。
秋明月又道:“不瞒大嫂说,从前我在娘家的时候,身边也有几个不知轻重的丫鬟,要不是我发现的早,只怕我也…麝香那种东西,寻常人家是不可能有的。你最好不好打糙惊蛇,多多关注一下你身边的那些丫鬟。特别是能进你屋子的丫鬟。保不齐早就没有跟你一心了,你可要小心啊。”
楚玉盈心中沉了沉。
“弟妹,你说得对,是我急躁了。”
她叹了口气,道:“话都说到这儿了,弟妹,我也不瞒你。这王府人心各异,谁都不能相信。你看我,若非你那天提醒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被人给害了呢,只怕再过几个月,我就…”
楚玉盈越说越是愤怒,眼圈儿也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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