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璃抿着唇,没有看她,声音也有些奇怪。
“看戏。”
秋明月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总觉得自从平安侯提起凤倾玥和郑馨怡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很奇怪。似乎惆怅,似乎落寞,就像去年在镇南王府。他给她的那种感觉,历史洪荒,万事苍凉。
“柏云不会娶郑馨怡的。”
他低低说了这么一句,声音有些恍惚和飘渺,却又那般的肯定。
秋明月不说话了,看向郑馨怡。
郑馨怡显然没有心思去想孝仁帝这句话是否有不当之处,她一心都在凤倾玥身上,此刻面色娇羞酡红,眼神低垂,已经羞得不敢抬头看所有人,只是低低道:“馨怡…单凭太后皇上做主。”
这就是答应了。
众人了然的点头。
洛王这时候朗朗笑道:“依我看,馨怡公主和镇南王世子的确是一对金童玉女。只不过到底是年轻人,脸皮子薄,不好向皇上开口罢了。”
洛老王妃也道:“王儿说的对。馨怡美丽端庄,镇南王世子器宇轩昂,两人又是自幼长大的qíng分,理应成就美好姻缘。”
坐在皇后下方的德妃也跟着附和,“是啊皇上,臣妾也觉得馨怡公主和镇南王世子极为相配呢。”
这几人一开口,下方那些大臣也顾不上这是人家的家事了,跟着附和起来。
“公主淑和德贤,是女子典范,与镇南王世子琴瑟和鸣,也是一段佳话啊。”
“对对,镇南王世子也是彬彬有礼,与公主在一起相谈甚欢,两人理当结为连理。”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荣太妃却突然沉默了,只是一双眼睛淡冷而嘲讽。
秋明月却是看着上方的孝仁帝,方才她可没错过洛王和洛王妃开口的时候,孝仁帝眼底晃过的一丝幽暗。在德妃开口后,那丝幽暗更深了几分。
皇后面色有些不好,眼神有些yīn有些冷,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她一旦开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时候,一直波澜不惊的淑妃却开口了。
“皇上,虽然各位大臣都说得有理,但是这好歹是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臣妾觉得,还是要问问玥儿的意思,皇上再赐婚也不迟。”
孝仁帝望着淑妃的眼神非常温柔,“爱妃说得极是。”
秋明月差点没恶心的把刚才喝的酒混合着点心一起吐出来,虚伪,做作。这个老狐狸,笑里藏刀,绵里藏针,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一边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云皇后有多深qíng,为了别的利益又可以对其他女人温柔似水。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凤倾璃的父亲呢?
孝仁帝自然不知道此刻自己这个儿媳妇对他的印象有多恶劣,而是温和的看向凤倾玥。
“玥儿,你意下如何?”
镇南王妃面色紧张,就怕自己的儿子抗旨不尊。要知道,这样的场合,连洛老王妃和洛王都开口附和了。皇上也早就表明要赐婚,虽然是询问,实际上却是铁板上的事实。如果玥儿否认了,只怕会带来杀身之祸啊。
在万众瞩目下,凤倾玥终于站了起来。他走到正中央,似乎想要靠近郑馨怡,然而又避开了。垂头拱手道:“馨怡公主端方优雅,淑贤德容,自是极好的。”
郑馨怡眼神亮了起来。
“只是…”
却不想凤倾玥忽然又话音一转,在郑馨怡紧张的视线里微微一叹,似乎有几分无奈和不舍。
“臣不愿夺人之美。”
郑馨怡脸色又白了,他误会了吗?误会自己与大皇子…这一瞬间她第一反应就是解释,然而他却忽然看了她一眼。极为清浅的一眼,快得只有她看见了。那一刻他眼底凉薄而无qíng,甚至还有深深的冷意与嘲笑。将她yù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
那眼神让她浑身刹那一凉,有什么一直以来勉qiáng维持着的东西砰然碎裂。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那个男子,那个高华无双,永远对她微笑如故的男子,心里没有她。不止是心里,连眼里都容不得她的存在。恍惚中岁月倒流,一抹雪白的身影似天空中洁白的云,飘入了她眼中,落入了她心间。
从那一刻起,成为了她此生的执着。
他温和却也冷淡,他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着,以前她以为那样的笑容阳光而温暖,包容了她的所有。然而她没看见他眼底的凉薄和冷淡。不,或者她早已发现,只是一直刻意的去忽略。固执的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迷幻之梦中。如今梦醒,才发现往日温暖的阳光忽然成为了寒冰利剑,刺得她眼睛喉咙,连着心和血脉存存的疼痛。
十余年执着痴心,原来终究只是妄念。
她那一刻的凄凉痛楚却是被秋明月看在了眼里,她看着郑馨怡,突然觉得这个少女很可怜。一番痴心,却是成为了他人利用的把柄。她再看向站在大殿中央,微微低着头却仍旧让人觉得他高不可攀未有丝毫卑微姿态的凤倾玥。以前觉得这样的男子纤尘不染,如莲花般不可亵渎。然而此刻,她似乎看见了他内心的黑暗。
郑馨怡虽然有她的虚伪和骄矜,但是也不该成为这些男人争权夺利的棋子。
这个世界的女人,难道真的要永远成为男人巩固权力或者玩乐的棋子禁脔?
她突然有些讨厌凤倾玥的清高。虽然她不喜欢郑馨怡,但是更讨厌凤倾玥以深qíng的名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事到临头却又过河拆桥,还给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博得大度的美名。虽然她知道,凤倾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凤倾璃,但是她仍旧是有些排斥。
要成大事,非得用这样的办法吗?这样心安理得的利用一个女子对他的痴心,他良心难安否?
良心?
秋明月忽然无声的笑了,笑意凉薄而讽刺。她怎么忘了,生活在这座皇城里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冷心冷血的?
低着头的凤倾璃却抬起了头,看着凤倾玥的眼神很复杂。为了自己,他付出得太多了。包括…他看向身边的秋明月,想着当初如果柏云主动一点,会不会,现在她已经是镇南王世子妃而非自己的妻子?
今天的事早就在他们掌控之中,之前柏云一直未有行动,也是因为看穿了她会因此排斥厌恶吧。她那样的女子,可以心机深,可以算计,可以冷血,可以无qíng,也可以没心没肺。但却最是讨厌男人利用女人的感qíng来达到那些所谓的,见不得人的目的。
虽然,本就是郑馨怡自讨苦吃。但是如果柏云没有刻意纵容默认,也不会…
众人对凤倾玥的回答似有讶异,随后又了然,纷纷看向了大皇子。大皇子八风不动,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如山。一直沉着脸的皇后却是露出了笑意。与她相反的,德妃却沉了脸。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那两位虽然面色也有细微的变化,倒是沉得住气,不约而同的选择静观其变。
太后皱了皱眉,孝仁帝也挑了挑眉。
“夺人之美?”
荣太妃忽然笑了,自踏入这大殿以来。不,从秋明月嫁入荣亲王府,就没看见荣太妃笑过。如今她这一笑,不可谓不惊心动魄。连太后,都似乎一震,眼神里有什么破裂开来,流露出那些年不曾有过的哀伤落寞。
“看来这事儿太后和皇上还得三思而行。稍不注意,可就真的让一对有qíng人劳燕分飞了。”
荣太妃在太后和孝仁帝面前似乎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尊卑,而那两人,似乎也丝毫不介意她语气中隐隐的尖锐。
太后叹了口气,看了眼脸色惨白眼神悲怆的郑馨怡,道:“此话何解?依哀家看,你和馨怡自幼两小无猜,如何会是…”
淑妃突然接过了话来,“太后,大皇子也还没有立正妃。”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脸色又变了变。凤倾玥前一句不能夺人之美,淑妃就立即来提醒大皇子还没立正妃。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凤倾玥口中的那个人,就是大皇子么?
凤倾寰却皱了皱眉。虽然不希望德妃借着郑馨怡拉拢镇南王府,但是他却也没想过娶郑馨怡。那个女人娶过来就是个麻烦。如今这qíng势,似乎…
秋明月却看了淑妃一眼,再一次领略到了这个深宫女人的厉害。她不说话则以,一开口就挑重点。这才是适合做后妃的女人啊。聪明而不自负,温柔却又不怯懦。这么聪明内敛又心机深沉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后妃呢?
皇后沉了脸,正妃的位置何等重要?怎能容许一个空有公主之名而没有半点家族势力的女人占用呢?不说其他,光是林台太师都不会答应。于是她淡淡道:“母后,馨怡离及笄还早。如今她才刚刚回京,这些事儿得从长计议,慢慢来吧。”
德妃却转了转眼珠,如果郑馨怡不能嫁给凤倾玥,那如果嫁给大皇子占了正妃的位置,那么…
她快速的和自己的母亲兄长jiāo换了个眼神,然后达成了一致协议。
“皇上…”
郑馨怡忽然跪了下来,“馨怡谢太后皇上厚爱,只是馨怡虽然在五台山静养多年,身体日渐好转,却也仍旧没有痊愈。恐连累他人,还请太后皇上应允,待馨怡及笄之后,病体康复再谈及婚姻之事,馨怡感激不尽。”
嗯。秋明月点点头,还算聪明,知道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过刚才孝仁帝说要给她赐婚的时候,她还一脸的娇羞,如今却因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前后矛盾,未免让人从心底觉得虚伪。
郑馨怡今日丢脸丢大了,先是输给了秋明月,后来又被心上人如此拐弯抹角的拒绝。她的脸都丢尽了,此刻如何还顾及其他?只要给自己台阶下就不错了。
太后叹了口气,眼神怜惜。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哀家还能如何?地上凉,快起来,莫让寒气入体。”
“谢太后恩典。”
郑馨怡低着头,眼神悲怆而不甘。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绝不…
凤倾玥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平安侯凑近他,眼神带着几分笑意。
“小子,荣太妃向来是个不近人qíng的。连璃儿媳妇都不讨她喜欢,今天她倒是破例帮你,连我都不得不惊讶啊。”
凤倾玥扯动嘴角,似乎是下意识想要笑,然而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哦?那我还真是幸运。”
不知怎的,平安侯觉得这一刻的他虽然仍及如平常那般温和,却多了一股子清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皱了皱眉,看了眼大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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