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子夜时分,凤倾璃又出去了。在他刚起身,秋明月便醒了过来。思索着他去哪儿?想了想,她坐起来,点了灯,随意从衣架上拿了件粉色藏青披风披在身上。
窗扉忽然一动,她脸色立即变了。昏暗的烛火摇曳,她面色却一寸寸便白。而后眼神浮现怒火。她缓缓转身,果然见窗外站着一抹黑影。那在她出嫁前时时出现的黑影,戴着斗笠浑身隐在黑夜里的纤细身影。
燕居夫人!
她站在原地不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
燕居侧着身子,也没有近前。师徒俩一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一个一身黑衣看不见真容,一个一身单薄满眼的怒和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秋明月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愤怒。心中却在奇怪,凤倾璃的暗卫不是守在暗处么?为什么没有发现燕居?
燕居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缓缓回过头来,却是传音道:“那些人的修为,还发现不了我。不过如果你声音再大一点,他们就全部出来了。”
秋明月冷笑,声音却是不敢加大。
“那你还不走?不怕我叫人来?”
燕居咯咯的怪笑了两声,“小丫头,你是聪明人。你要是唤人来,让你那夫君发现你和我见面而我却没有伤你,他如何能不怀疑?我老婆子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会如何猜想你?”
秋明月心头怒火起,“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
“你是我徒弟,我如何能不管?”
燕居幽幽抬头,隔着面纱,似乎也能察觉到她目光诡异而悠然。
“好了,那小子要回来了,我长话短说。你这次去江南,顺道再去一趟扬州沈府。你外祖母的屋子里有暗道,凭你的聪明,找出暗道不算难事。你不是一直很奇怪我为何要找到你吗?去了你就明白了。”
秋明月皱眉,心里疑惑更是层穷迭起。
“你是怎么认识我外祖母的?”
燕居又怪笑了一声,负手而立。
“丫头,别急。有些事qíng我告诉你你不会相信,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到时候一切的谜团自会解开。”她转过头来,隔着面纱眼神却是灼热而深沉的。
“到时候你便知道我为何要你做那些事了…”她声音忽然一顿,而后又低笑了一声。
“回来得挺快。”最后一个字余音未消,她身影便如风般掠去,不带走一片落叶。
窗外有风瑟瑟,秋明月立在屋内,心里却比那风更冷更萧瑟。燕居的武功似乎比上次见到更高了,不,或者以前她一直在隐藏实力。
这是,凤倾璃回来了。
“萱萱?你怎么起来了?”
他推着轮椅走进来,见她木木的站着,温声问。
秋明月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却问:“你去哪儿了?”
“容烨给我传信来了,怎么了?睡不着还是做恶梦了?”
“没有。”秋明月摇摇头,“我刚起来喝水,发现你不在,正好又睡不着,便站了一会儿。”
凤倾璃皱眉走过来,“你这样对着风chuī会感染风寒的,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嗯。”
她心中装着事,有些心不在焉的推着他来到chuáng边。下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啊,以前在王府,燕居没有来找自己,是因为耳目众多,再加上凤倾璃时时刻在自己身边,她不敢打糙惊蛇。如今出了京城,倒是给了燕居很大的便利。
秋明月睁着眼睛,看着蓝色的帐顶,又有些恍惚起来。好多次,她都想向凤倾璃说明真相。然而不能,此刻不能。她还有母亲,还有弟弟。如今自己不在京城了,谁能护着他们?凭燕居的本事,定然能够在母亲身边安cha人手。便是自己想要鱼死网破,也没有那个资本。
她垂眸看着已经熟睡了的凤倾璃,目光缓缓下移,而后凝定。
必须把他的腿治好,不能让他受自己连累。其实她一直犹豫不定还有一个因素,就是凤倾璃的师父忘尘大师。
去年在宝华寺,瞧着燕居似乎想要说服他帮她复国,然而忘尘无动于衷。究竟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她却不敢肯定。依照凤倾璃的说法,忘尘对前朝睿贤皇后一往qíng深,天圣帝又是他表弟。怎么说,他和前朝皇室可是有着斩不断的关联的。前朝萧氏一族,好歹是他心上人的后代吧。他当真能够心如止水冷眼旁观?
还是,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前朝曾权倾一时的当朝丞相,却收了灭自己家国之人的后代为徒。这样的人若非是真的虚怀若谷,便是另有所求。她想起花神皇后那封血书,想起上面记载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忘尘,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个世界上,若真的有人能够制衡得了燕居,那也只有忘尘了吧。可是为何,他却放任她为所yù为?
或者,他心底也是希望看着燕居复国的?毕竟那王朝曾记载着他心上人的点点滴滴,也记载着他少年时的爱与痛。
但是如果他真的希望前朝复国,当年为何又那般冷眼旁观的看着外族入侵灭国。甚至是…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涌动许多画面,许多人。
藏宝图、外祖母、扬州、沈府、血书、花神皇后、忘尘、燕居…
一夜匆匆而过,秋明月昨晚上没睡好,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早上起来黑眼圈严重。凤倾璃见了不由得心疼,“是不是昨晚我吵醒你了?然后睡不着?”
“不是。”
秋明月打了个哈欠,“待会儿在马车上再睡一会儿就是了。”
说来也怪,凤倾璃一般不会睡得很死的,昨晚她睁着眼睛一晚上,他却硬是没发现,睡得很沉,活像八百年没睡过觉一般。而后又想着,大抵昨晚上他是去安排防备,以免那些杀手趁虚而入。如今安排妥当,才安安心心睡个好觉吧。
她坐下来,“对了,昨晚为什么没有杀手出现?还是你派人解决了?”
“不是我,是容烨。”
凤倾璃喝了口粥,道:“他知道我们这一路必定不安全,所以早早的就派人出来护送。”
秋明月手里拿着一个水晶包子,听了这话就道:“药王谷不是一向都不理红尘俗事么?即便容烨为你破例,那些人只怕也不乐意吧?”
凤倾璃淡淡道:“那是他自己的人,与药王谷无关。”
秋明月眼底划过一丝异样,而后笑笑。
“他为了帮你,倒是不遗余力。”
凤倾璃顿了顿,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yù言又止。
秋明月低着头喝粥,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用过早膳以后,又开始上路了。
接下来的几天,照样有杀手一批批的出现,期间自然也搜出许多‘证据’,凤倾璃全都让人给送到京城,等候龙座上的那位发落处置。
上次那金步摇和银票一事,已经有了结果。当宝华寺的方丈将证据摆到孝仁帝面前之时,孝仁帝立即让如今暂管后宫的淑妃调查,自然就查出了惠嫔。然后就牵扯出其娘家都尉杜大人。一个后宫妃嫔,和凤倾璃这个荣亲王世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了凤倾璃不可?
据说当时惠嫔被淑妃带着人围困在她自己的宫殿,面对孝仁帝的质问,她神色愤恨,当即指出某一年某一天凤倾璃进宫,把她的女儿三公主凤倾悦推下太液湖一事。事后孝仁帝明明知晓前因后果,却仍旧包容。本来只是一件小事,当时孝仁帝已经知道凤倾璃是自己的儿子,又心存愧疚,是以对他尤其的宠爱纵容。况且那个时候两人都小,只是落水而已,就当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的胡闹也就罢了。
偏偏这三公主自幼身子弱,据说那次落水以后,养了好些日子,还落下了病根。惠嫔就把这笔账记到了凤倾璃身上,一直记了七八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为自己的女儿出一口气。她说得义正言辞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杀一个当年无心犯错的残疾少年有何不对。
当时秋明月听了凤倾璃的叙述却是笑了,“这理由够充分,也够正当。”
她坐在马车里,神色慵懒。
“自己的女儿被人推倒湖里差点淹死了,还能隐忍不发七八年。啧啧啧,够有耐力啊。这样有心计的女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嫔呢?是我出来得太久了不解人qíng世故还是那些人变笨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凤倾璃毁了那字条,淡淡道:“至少我们知道两个有用的消息。第一,惠嫔被威胁了,而且或许对方是用她女儿来威胁她。第二,皇后和德妃被束缚了手脚,动弹不得了,所以才选了个替死鬼给她们背黑锅。”
秋明月点头,“看来这种替死鬼以后应该不会有了吧。一次两次的可以理解,但是多了的话,再这样糊弄过去就不正常了。”
“有一个就够了。现在后宫事多,惠嫔不能死在后宫争斗里,暗杀这种手段处死她再好不过了。”
凤倾璃语气淡淡,“现在还早,过了这个县城,后面的刺杀会更多更狠。”
秋明月靠在他怀里,问:“你以前真的推凤倾悦下水?”
凤倾璃皱眉,“是有这么回事。”
“为什么?她惹你了?”
凤倾璃眉眼有些暗沉,“她骂我娘。”
秋明月一怔,而后默然。云皇后是凤倾璃心里永远的伤疤,她的母亲,任何人都不能侮rǔ半分。怪不得他那么生气呢。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对了,选秀的日子过了吧?可知道结果?”
“有。”
凤倾璃回过头来看着她,“放心,溪溪没有被选上。”
秋明月笑了笑,“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嗯,怎么了?哪些被选上了?”
见他表qíng有些异样,她挑了挑眉。
凤倾璃犹豫了会儿,“尹清音被选作秀女,封了才人,而且,已经侍寝了。”
秋明月脸色一僵,眼神有些冷。
“她自愿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追求不同,她没资格生气,也没资格置喙什么。只是她虽然和尹清音虽然相jiāo不深,但是就去年几人共同合作而获得京都七绝之称。她看得出来,那女子也是个有傲气的,怎么会那么肤浅的进宫为妃享受那所谓带血和肮脏的荣华富贵?如果是被bī的,那么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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