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
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然此刻掩于心底那些沉重的不知该如何诉说的心qíng,他想在这样静默的夜里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
“容烨走了,以后大约不会再出现了。”
秋明月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又道:“我的腿好了,他也要走了。”
说不清是落寞还是哀凉,他低垂的眼角有着无法言喻的寂寞和孤单。哪怕是此刻拥着心爱的女人,也化不开心里潜藏的那些灰暗。
秋明月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凤倾璃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复又笑了笑,眼底那一层灰暗却无论如何也淡不去。
“所有人都走了,还留下的,也终究要离开,我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他手臂慢慢收紧,将头埋入她的颈项。这一刻的孤独和脆弱,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
秋明月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下微微浮动的帐顶帷幔,眼神清明如水。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他却更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急切低语。
“你不会走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这句话,似乎从认识他以来,他都重复问过她数遍。他仿佛一直存在一个黑暗的,不见光的世界里,而她,就是那唯一的一抹光和温暖。他用力的,紧紧的抓住她,祈求她这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他黑暗的生命。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仍旧恐惧。
正如此刻!
秋明月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微微淡笑。
“嗯,我是你的妻子,为何要离开你?除非你厌弃我了,不要我了,休了我…”
“不会。”
他突然打断她,似乎想要急切的向她证明什么。
“我永远不会厌弃你,不会不要你,更不会休了你。”他说到最后,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自言自语般呢喃着。
“不会…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谁都不行,休想…”他似矛盾,最后又有几分咬牙切齿,和难以言诉的颤抖。
秋明月皱眉,没有询问。
“不早了,睡吧,我困了。”
他不说话,她没有看见他那一刻眼里深深的痛和愧,放如植入灵魂,永生不灭。然而怀中的温暖,却又让他不得不继续在那样煎熬当中做出顺心的选择。
不能失去她,不能!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不会告诉她,那日她中了醉qíng以后,他将她带回来,那人依旧那般温润的笑。那是,彻底的放手和释然。然而就是那样的笑,让他觉得自己那般可耻和卑劣。
一夜匆匆而过。
翌日,秋明月起来的时候,凤倾璃已经穿好了衣服,回眸见她半坐起来,对她笑笑。
“醒了?”
自他好了以后,日日早上便是如此。他穿戴整齐,然后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对她温柔而笑。对她说,“醒了?”然后他会拉她起来,挑出她喜爱的衣裳给她穿好。再亲自给她梳头,画眉。再打开柜子,将属于丫鬟的工作全都一个人承担。之前远离京城王府,没有了那些所谓的条条款款的礼节,她倒是也乐得自在。
然而此刻回来了,从前那般耳鬓厮磨举案齐眉的日子,只怕是得告一段落了。
她摇摇头,正准备起来。他却伸出手来,向以前那样拉着她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极淡玉蓝长裙给她穿上,然后按在梳妆台上。朝外面吩咐了一声,醉文已经端了洗脸盆进来,然后默默的出去。
秋明月有些怔愣,凤倾璃却已经拿着净了水的帕子走过来,轻柔的给她拭脸。动作温柔,眼神一如既往的柔和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qíng。
她仍自有些茫然的看着他,而后失笑。
“你不怕被人嘲笑?”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子从小受到的训诫是以夫为天。向来都是走做妻子的伺候丈夫,哪有如他这般一个男子还日日伺候妻子穿衣梳洗的?
“嘲笑什么?”
凤倾璃早已将帕子丢进盆里,拿起象牙梳给她梳头。
“你是我妻子,我为你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咱们夫妻恩爱,旁人只会羡慕,又哪里会说三道四指东道西的?”
秋明月坐着不动,心里有暖流划过。
“男人不都是以事业为重么?哪跟你似的,天天窝在屋子里做这些事?传出去,被人定然要说你没志气。”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从前你身有不便才不上朝,如今你已经好了,也可以不上朝么?”
凤倾璃淡淡道:“王府侯爵的世子要满十八岁成人后才能上朝听政,当然,如果凭借自身本事,比如说考取功名,或者经朝中重臣举荐的,也可以入朝为官。我无任何功名在身,又未满十八岁,上什么朝?”
秋明月点点头,他却按住她的头。
“别动。”
他眼神专注,手执画笔,画完了最后一笔,才笑道:“好了。”
秋明月往镜子中一看,只见镜中之人柳眉纤细,似远山之黛,眼神如水,熠熠生辉,红唇嫣然,似樱桃粉润。自从那天晚上后,她似乎一夜之间又长开不少,眉宇间开阔了些。如今便是坐着,也有止不住的风华妩媚自眼角眉梢流淌而出。犹记得那日红萼醉文见到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满满的惊艳。
她见了心中不无叹息,想着她们只是未嫁的小女孩儿,自然不明白闺中女子和少妇的差别。想来从前在王府,为何那么多老人都没看出来呢?便是她自己事后照镜子都吓了一跳呢,简直不相信镜中那个美绝人寰的女子是自己。
想想如今她还不满十五岁,再过两年,她的五官就全长开了,还不知道是何种光景呢。
唉,女人太美了其实不算好事。
“如今你的手倒是越发的巧了,红萼和醉文都赶不上你。”
“那正好啊,以后我天天给你梳头画眉好了。”他唇边噙一抹微笑,丝毫都没觉得自己说或者此刻做的事有任何不妥。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脸,看着镜中倒映着两人的面容。如此和谐和唯美。
“你不是羡慕前朝元倾帝和神英皇后如胶似漆qíng比金坚么?元倾帝身为一届帝王,都能放下身段日日给自己的结发妻子梳头描眉,我也可以。”
秋明月目光晃了晃,又笑笑。
“敢qíng你是有样学样啊。”
凤倾璃撩起她一缕发丝在鼻尖轻嗅,“我本来也想这么做来着,只不过被人给赶了先做了第一个。”
秋明月好笑的摇摇头,转过身来,双手自然的环住他的脖子。
“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呢?”
“哪儿变了?”
秋明月但笑不语,松开他站了起来。
“脸皮越来越厚了。”
“是吗?”
他不置可否,又揽着她的腰。
“整日呆在王府里无聊,你也觉得闷了吧,待会儿用过早膳,我陪你出去走走。”
秋明月眼睛一亮,“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话间,醉文已经带着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同样没说一句话就出去了。
秋明月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凤倾璃,揶揄道:“老实jiāo代,什么时候收买了我的丫鬟?如今都对你百依百顺了。”
凤倾璃刮了刮她的鼻子,“什么百依百顺?她不是你的丫鬟吗?何时何地都把你放在第一位。知道这个时候让咱们两个独处好,就聪明的下去了,有什么奇怪?”
秋明月托着腮帮子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秀色可餐啊。
“咱们待会儿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秋明月想了想,“咱们昨日回京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吧,奇怪,皇祖母怎么没有宣你进宫?你腿好了,那些人怎么还忍得住?”
“一大早宫里圣旨就下来了,被我给推了。”
凤倾璃说得漫不经心,“再说了,如今后宫乌烟瘴气的,我也不想去。”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着回京之前知道的那些消息,不免又叹了口气。
“你倒是敢抗旨,没人说你。可如果是我,就…”
“你要是不想进宫,不去就是。”凤倾璃头也不抬的道:“再说如今他们都关心我的腿是怎么好的,不会来招惹你。”他想了想,“估计她们会传召你进宫,想从你口中套出我的腿是怎么好的话来。你不要理会,我帮你挡了就是。”
秋明月啧啧道:“看来你这自小就深入人心的臭脾气,还有些用处嘛。所有人都知道你脾气不好,做出这种事也很正常对吧?呵呵,倒是少了我许多麻烦。”
凤倾璃歪头看她,不冷不热道:“你觉得我脾气不好?”
秋明月端着粥,眨了眨眼,很是认真的想了想。
“那要看什么时候。”
凤倾璃一顿,眼神幽幽的扫过来,她立即轻咳一声。
“当然,还是比某些人好。”
“某些人是指谁?”他不依不饶。
秋明月眼风一扫,凉凉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差不多得了啊,不要得寸进尺。
凤倾璃眼里似乎划过一丝笑意,“用膳吧,待会儿出去。”
秋明月喝了口粥,道:“待会儿去一趟秋府吧,嗯,还是先去一趟沈府。我好久都没去看过外祖父了。”她又叹了口气,“这次难得去一趟江南,却连两位表姐都没见到,让我怎么面对二叔公呢?”
凤倾璃笑笑,“要不然就等红萼她们带回好消息再去?”
“不行。”秋明月立即摇头,“我都回京了还不去看外祖父,像什么话?”
“出嫁从夫,你要是于娘家外祖关系太好了,才会为人诟病。”
“是吗?”
秋明月yīn测测的看着他,大有你敢说一声是试试?
凤倾璃向来很不懂得看人脸色,也不懂得给人面子。但是这个人如果换了他的妻子的话,也就另当别论了。是以他立即笑道:“当然,我娘子孝心可嘉,外人只会羡慕我娶了个贤惠的妻子。”
秋明月轻哼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不给自己贴金,是你给我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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