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用这如画江山,换来他心爱之人一颗救命解药而已。”
燕居踉跄的退后两步,脸色有些白。
“怎么…可能?”
秋明月却越发冷静,“原本凤轻舞在怀孕之初就想打掉孩子,但是不忍辜负帝君一番期望。而她心里也有期望,期望有期冀出现,期望上天能够厚待自己的孩子。她已经决定,哪怕是万劫不复,也不要再为虎作伥,帮着那无qíng凉薄的父亲来夺自己丈夫的江山。”
“然而上天没有厚待她分毫。她的儿子一出生就是毒人,而且还被凤家人发现了。凤翼要带走那孩子,把他继续培养成杀手。她如何允许?于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她抬头,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众人,声音空茫而冷漠。
“你们知道一个母亲亲手杀子的痛么?你们知道一生所愿到头来化为虚无却又要受良心谴责和万人怒骂的凄惨么?人人都说她凤轻舞红颜祸水覆了大倾江山乃妖孽转世,历史文人口诛笔伐将之贬的一文不值。可是谁又知道,所谓祸水,所谓红颜。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成全他一生所爱而已。这,有错么?没有,爱永远没有错。”
燕居跌坐在凳子上,多年来的坚持似裂开了一道fèng隙,寸寸破裂。
“不会的,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秋明月冷淡的看着她,“你还记得那封血书上的第一句话吗?”
“你为我倾尽一世温柔,我却倾覆了你的天下。这爱恨痴缠,多年纠葛,江山尔尔,也不过那一亩三寸地罢了。如今我便弃了这血ròu之躯,还你江山如画。”
静,死一般的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自那句话出口,人人都有些怔愣。
那是怎样一种刻骨的无悔深qíng?一个被迫接近而后又qíng不自禁的爱上,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以自己纤纤素手力挽狂澜。然而命运不等人,那人却宁愿颠覆天下,也要换一个她活命的机会。
这两人是何等的相爱?又是何等的悲凉?
明明该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明明该是一对绝世帝侣受万世追捧。然而就因为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私肮脏算计,生生让这两人爱而不能,最后国破家亡,双双死于大火之中,连尸体都不曾找到。
这难道是苍天太过嫉妒萧氏帝君世代一世一双人的幸福而给予绝灭的惩罚?还是这人心丑陋权yù诱惑,见不得那些于深宫重围下的刻骨柔qíng?是以才想要毁灭殆尽?
那些尘封的真相如破茧的蝴蝶,长开双翅,带来的却是血火利剑的蚀骨之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huáng昏的风丝丝如扣,跌破这一世的寂静和短暂的平和。
燕居终于抬起头,目光依旧森然而冷冽。
“就算如此,那也是他凤翼cao纵,否者我大倾江山何以颠覆?”她站起来,一字一句道:“凤家的人,都该死。”
秋明月不想跟她多说废话,到得此刻,她只想问一个问题。
“我是谁?为什么只有我能解华家诅咒?你为什么找上我?别再搪塞我,今日我就要知道所有真相,否者我宁可鱼死网破,你也休想达到目的。”
她嫌少如此决绝。
“萱萱。”
凤倾璃似乎想要阻止,秋明月淡而冷的声音落下。
“我不想做第二个凤轻舞。”
凤倾璃呼吸一滞,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眼神自嘲而哀痛。
燕居打量了她几眼,似有所悟。
“也好。”
凤倾玥却突然低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说道:“凤倾玥的一生也只做一件事,帮他登上皇位,为此,不惜牺牲一切。或许你会觉得幼稚而可笑,然而对于华家的人来说。一生如果能做好一件事,已经够了。”他闭了闭眼,声音轻而淡。
“我今年十九岁,也就是说我还能活一年。在这最后一年的生命里,我不想多年苦心白费。所以,即便到了今日你告诉我这十几年的坚持都是错的,我也宁愿一错到底。”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至少她翩然的脚步曾踏过他贫瘠的生命,留下了斑斑脚印。当初放弃,他或许后悔过。然而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选择。只因为,他一生yīn暗,不想将心中唯一纯粹而圣洁的感qíng也变得污浊不堪。那对她是一种玷rǔ,对自己也是一种嘲讽。
他宁可一生无法拥有她,也不要是因为那些所谓的算计解咒而拥有她。即便他心中无愧,总是会留下深深伤痕。他不要那样带着残缺的感qíng,他宁可从未拥有,至少心中那片独属于她的地方永远gān净纯粹。
或者她根本不屑一顾,然而他还是想要给她留着。
也或者,他只是给自己苍白黑暗的人生,留住那唯一的光明。
秋明月怔了怔,燕居却开口了。
“你是我西戎的七公主,正宫皇后所出。”
什么!
秋明月睁大眼睛,极致的嘲讽和从未想到的真相打击得她几乎站不稳。然而她很佩服此刻自己还能保持面色镇定。其实说起来也不是多么惊讶,当初凤倾璃莫名其妙对她说起西戎流落民间的七公主之时,或许就是另外一种暗示。只是彼时的她,却下意识去排斥和思考。现在想来,其实很多事qíng都有迹可循。
比如凤倾璃一日比一日更加深邃的目光。
比如他时时刻刻对她说,“不要离开我。”
那是一种已经了悟结局却害怕面对的绝望呼喊…
再比如,她经常半夜醒来身侧没有他的身影,只余冷风飕飕。
……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要她认真思考,都是有迹可循的。
极度的震骇过后,她很奇异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而下一刻,她又想笑。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身份,因为顾及母亲和弟弟才会被燕居利用。如今到头来,原来她根本不姓秋,原来她曾经那些所谓的隐忍和委屈全都是一场笑。
呵呵,不得不说,那个女人真是好心机,好算计。一步步,从未给自己退路。如今看似走出了从前的牢笼,却又走进另一个永远也无法逃出来的圈套。
这三年来的忍rǔ负重,终是别人的另外一个陷阱。
她接受了,可是有人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不,不可能。”端木清从层层惊变里反应过来,无法接受这个足以摧毁她所有的事实,面色惨白的摇头。
“不可能的,七妹…七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她,她是狸猫,对,是狸猫。她不是,不是……”端木清长在皇室,又能在众多皇子争夺厮杀中活到今天,自然不是愚蠢之辈。只不过她向来自负惯了,于qíng感之中还是有些小孩儿心xing,然而对于政治却很清醒很锐利。
今天发生的一切,那些所有的真相加起来都不如秋明月是她妹妹这个事实来得让她倍受打击。她被抓,国师不救她,显然已经放弃了她。如今又爆出秋明月是皇后之女,西戎唯一的嫡系血脉。也就是说,秋明月才是西戎最合格的继承人。国师会放弃她而选秋明月。她这一生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泡影。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的声音那般凄厉而哀绝,那是一种付出所有却最终一无所有的绝望和不甘。那样qiáng烈的恨意透过她每一个字传达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也同时震醒了那些还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的人。
宇文溪首先忍不住了,“怎么可能?她…她不是秋家的五小姐么?她和她娘长得那么像,怎么可能是你西戎的公主?燕居,你莫言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燕居根本都不理她,她觉得和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计较简直有失她的身份。
“你的外祖母,其实是你祖姑姑。你母亲本xing良善,为人所害,才会导致狸猫事件。为了保护你,是我亲手将你送到君瑶长公主手上的。她算出你十二岁之后命有异象,所以我才会在三年前找到你,传授你武艺。”
“你身上有一半萧氏血液,所以我大倾灭国之恨,你也逃不了。”
“如今,你可明白?”
脑子越来越晕眩,秋明月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没昏。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她似乎越发清醒。理智和模糊jiāo织着,她突然问。
“你跟我娘是什么关系?我说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抬头,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燕居眼眸中竟然难得的有了一丝沉痛和懊悔。
“她是我一生之中最为亏欠之人,我的……女儿…”
------题外话------
呼呼,第二卷完结,下面进去第三卷结局篇。放心,还有一些秘密没有解开,都会在第三卷一一揭开。
第一章 明月有喜,玥的痴qíng
已经出了大昭国境,一路疾驰的马车渐渐缓了速度。桽仐荩夕阳余晖映照中,洒下一片橘红色的光晕,远远看去,马车窗帘翩然翻飞,投影在天边彩霞中,有不真实之感。
巍巍山脉,连绵成画,在这孤绝霞光之下,竟有垂暮落寞之意。
秋明月坐在马车上,面色发白而眼神呆滞。直到现在,她还不能相信已经离开那片生活了三年的国土,离开了那个人。
“小姐…”
红萼担忧的看着她,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以来,小姐一直都这个样子。从离开京城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几乎不吃东西,每晚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姐望着天空发呆,眼神里无尽的哀伤。
“小姐,你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如何…”
秋明月闭上眼睛,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
“小姐…”红萼眼圈儿有些红,压低了声音,似害怕被车外的人听到。“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腹中的孩子啊。”若非前几天晚上她偶然发现小姐在呕吐,也不会知道小姐竟然已经怀孕近两个月。当时她又惊又喜,然而小姐却说,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国师。
她不懂,但还是点头答应。只是这几天,小姐就这样不吃不喝的,长此下去,孩子怎么受得了?
秋明月浑身一震,眼睫颤动,下意识的扶上自己的腹部。
孩子,她的孩子…
唇畔微微扯开一抹笑意,然而刚扯到一半,又僵住了。
这孩子生不逢时,生下来就没有父亲陪在身边,将来还要面对那些血火刀锋,yīn云诡谲。以后的日子,更难。可是再难,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谁也别想打她孩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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