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此刻对她流露出的感qíng是真挚而无私的。
只是,为何迟了那么多年?
“为什么…没有早早接我回宫?”
为什么,要让你的女儿受尽磨难而死?为什么,到如今才来后悔?
后面这两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心口突然就涌上了悲凉和心酸。
端木静曦么?
很好听的名字,然而却不是她。
她只是异世的一缕幽魂,不是秋明月,更不是什么端木静曦。
端木皇眼神暗了暗,“静儿,你可是在怪我?”
秋明月抿着唇,目光淡然中又带几分悲伤。
“为了你的江山皇权,你的妻子死了,连她唯一的女儿,你也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她一个人在大昭过了十几年,她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家…到了现在,你的儿女死得差不多了,你又想起这个被你忽视多年的民间女儿,要她继承大统。对于你来说,这个女儿,是否到此刻才有那么点价值?”
这些话,是代真正的端木静曦问的。她声音很淡很轻,不见丝毫的愤怒或者质问,只是那样淡淡的,又带着几分讥嘲的看着眼前的端木皇。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着,端木皇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静儿…”
“静儿,不许对陛下无礼。”
燕居沉声冷喝,“你是西戎的七公主,当初让你流落民间并非陛下本意——”
“那后来呢?”
秋明月不看燕居,只看着端木皇。
“江山大业,皇权并重。如果…如果你的那些儿女都还活着,如果那些皇子皇女有可继承大统者,你还会记得这个流落在民间多年的女儿吗?会吗?”
端木皇沉默着,殿内有檀香寥寥,焚烧着这一刻空气中的寂然和冷清。
“静儿!”
燕居的声音冷了下来。
“国师。”
端木皇却摆了摆手,似有些疲惫的往后靠了靠,脸上也尽显落寞寂寥。
“当初是朕对不起她,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陛下!”
燕居皱眉,“她既生在天家,就负有皇家使命。不落于民间,怎知艰苦?日后如此承得大业?您实在不该纵容她。”
秋明月讥嘲,“当然,国师当年不是也不惜此身去迷惑大昭先帝么?还差一点弄得人家举国动dàng呢。真是可惜了,最后却功败垂成,一招错满盘皆输。不知国师可曾后悔?”
“你—”
燕居沉怒。
“国师且莫动怒。”
端木皇来打圆场,“静儿年幼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
语气温和,看得出端木皇对燕居很是尊重。
不知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国师是他的岳母后会是什么表qíng?秋明月想着,或许她该找个机会给端木皇透露点消息。
“静儿。”
端木皇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慈爱和歉疚并存。
“是朕对不起你。”他顿了顿,道:“朕立即下旨封你为公主,不,朕直接封你为皇太女。”
他叹了口气,“朕老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大概也活不了几天了。”
“陛下。”燕居打断他,声音仍旧没多大起伏。
“陛下洪福齐天,怎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端木皇笑了下,眼神里几分释然。
“国师不用安慰朕,朕自己的身体,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看向站在chuáng边神色冷淡中又带几分复杂的秋明月,道:“朕一生最亏欠的人就是你母后,她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我却连她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他声音里有了几分疼痛和悔恨,“这些年,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你回来了,朕也就可以安心了。咳咳——”
“陛下。”
身侧的宫女轻呼。
燕居已经站了起来,身子一飘落在chuáng沿上,手指按在了端木皇的脉搏上。秋明月却已经退开几步,身子有些摇晃,身后司徒睿按住了她的双肩,眼神微微担忧。
“青青,你还好吧?”怀孕初期的女人经不起cao劳,站久了不活动也不利于全身血脉。他握着秋明月的双肩,缓缓给她输送真气。
秋明月却拂开他的手,“没事。”
这般大惊小怪,惹来燕居关注就不好了。
“国师不用费心了。”端木皇又咳嗽了两声,“朕已经是油尽灯枯…”
“陛下莫要说这些灰心的话,如今公主回来了,还没好好在你跟前承欢膝下,您怎能首先放弃自己呢?您不是日日念叨着您的女儿吗?如今她回来了,您该好好疼她才是。”
秋明月看着微微低头的燕居,这个女人难得的语气这么柔和。
也对,好歹这个病得快死了的人是她女婿。
据说西戎皇室出痴qíng种,每一代帝君或许都有三宫六院,但一旦寻到自己所爱之人,其余百媚千红,都不过过眼云烟。这个自称是她父皇的人也如此。
曾经凤倾璃就告诉过她,这一代端木皇对皇后钟qíng不二,甚至为其虚设六宫。在皇后死了以后,几乎也没有再踏足后宫。是以,她是端木皇最小的女儿,最小的公主。
或许,端木皇对她是有感qíng的。毕竟自己是他和她心爱之人唯一的女儿,不是吗?
皇室之中,并非没有真qíng的。比如前朝——
她闭了闭眼,以前她对前朝的事感兴趣,因为那两位同样来自现代的祖先。然而此刻这连个字,在她眼中只是一个噩梦。
如果她穿越过来就是西戎人,一开始就是西戎的七公主。如果她没有遇上凤倾璃,如果她没有在那块土地上对那个人投入那么多的感qíng。或许,此刻她就不会那么痛那么难以接受。
端木皇或则当初是不得已,但是后来呢?
或者,只是燕居在cao纵。
在此之前她以一个客观的角度,端木静曦对端木皇应该是有恨的。然而此刻她看到耳鬓灰白满手皱纹的端木皇,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的父爱和欣喜。
她觉得,如果当初端木皇知晓自己的女儿在民间活得好好的,定然会寻找端木静曦。
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自然也会深爱他们的孩子。不然的话,方才端木皇见到她不会那么欣喜那么激动。
那么,这些年来,她之所以流落民间,是因为燕居这个女人的自私么?
呵呵…
以这个女人的xing格,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端木皇听了燕居的话,身子颤了颤,又回头看向秋明月,眼睛里流露出不舍和疼痛来。
“朕和碧落的孩子…”他又暗淡道:“碧落在九泉之下要是知道朕让静儿流落民间吃了那么多苦,大抵也是不会原谅朕的。如此,朕倒是没有脸再去见她了…咳咳…”
燕居似乎被那碧落两个字勾起了回忆,也开始沉默下来。
端木皇咳嗽了一会儿,道:“国师,司徒,朕有些话要对静儿说,你们先出去吧。”
燕居看了眼秋明月,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司徒睿也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说了句。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一声就可以了。”
端木皇此时抬头看了司徒睿一眼,若有所悟。挥挥手,两边伺候的宫女也退了出去。诺达个寝殿,顿时只剩下了两父女。
“静儿,别站着,坐下吧。”
端木皇眉目温和的看着秋明月,“看你这么瘦弱,想来从前吃了不少苦。”他眼底又浮现了浓浓的愧疚,“都是父皇不好,让你受苦了…咳咳…”
秋明月坐在一边,目光轻轻浅浅的落在他身上,突然道:“当初你没有寻回我,是不是因为国师不允许?”
端木皇一顿,老眼闪过深邃,也不过刹那就消散。
“我听说国师已经收了你做徒弟,并且传授你一身好武艺?”
“是。”
端木皇笑了笑,目光却有些幽深。
“好,好孩子。以后这西戎jiāo给你,我就放心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刻意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要让国师出去?你不是很信任她么?”
端木皇微微阖了眼睛,道:“孩子,你要记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作为臣下,如果威望过高又贪心不足,你就要小心了。”
秋明月眼里闪过一道jīng光,“你对国师有戒心?”
端木皇又笑了笑,目光里闪过睿智的光,哪里还是那个看起来病弱懦弱的皇帝?
“国师是我西戎的神明,全国上下都对她爱戴有加。便是朕这条命,也是国师救的。你说,朕如何能不信任她?又如何能惹众怒?国师又有大才,擅国事,懂军事,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有国师镇守我西戎,朕这个皇帝能够多休息休息,如何不好?”
秋明月柳眉一挑,从端木皇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几重意思。他在暗示她,国师位高权重,民心极高,且又手握兵权,本身也是武功高qiáng。这样的人有野心,但是如果要撼动,就必须从长计议,不可贸然行事。
看来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不是那么不中用嘛。
既然他早就对燕居有了戒心,定然也是有准备的。刚才让燕居出去,莫不成是想对自己jiāo代什么?
“孩子,过来。”
端木皇又对她招了招手,秋明月有些犹豫,但想起或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讯息,还是走了过去。
“你想说什么?”
端木皇拉着她的手,她颤了颤,有些惊异的看着他。他却笑得更加温柔,“日后你登基,要礼贤下士,多听听几位阁老大臣的意见。尤其是兵部尚书,礼相,太傅…”
从寝殿里出来,燕居问她。
“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她看都没有看燕居一眼,而是跟着宫女去了端木皇给她安排的宫殿。
“阿睿。”
她叫了一声,司徒睿会意的对着燕居抱了抱拳,然后跟了过去。
燕居看着秋明月的背影,眼神有些深邃。
------题外话------
快写到女主登基为帝了,呼呼,我还是打算让玥玥和女主的戏多一点。不然我总觉得有遗憾,等我正文写完了,再给玥玥一篇长长的番外吧,呼呼~
第七章 宫廷刺杀,初遇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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