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只是觉得,虽然小姐现在在笑,看在她眼里,却每一分笑意都含着泪和疲倦。明明那样容光如雪,艳丽无暇,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苍老而荒凉。
那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少女啊,内心怎的会如此的荒芜?仿佛早已历经沧桑,让人一眼就疼。
“小姐…”
红萼忍不住落泪,“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就是不要这样笑。奴婢看着…心里难受。”
秋明月还是在笑,不光笑,她还走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红萼的肩。
“我一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你也知道我如今有身孕了,见不得这些,把眼泪擦gān。”她很细心的给红萼擦gān眼泪,一字字认真道:“因为我们要用敌人的血,来祭奠我们的泪。”
红萼浑身一震。
“小姐?”
秋明月已经走了出去,“传朕口谕,宣卫王进宫。”
永历元年,七月初九,西戎卫王代女王出使大昭,吊唁肖太后。一个月后,卫王的车驾到达大昭境内。而大昭太后的棺敛,却早已收敛进皇陵。
孝仁帝再一次病倒,将所有国事jiāo给了太子凤倾璃。
作为外来使者,凤倾璃自然要亲自接待端木弘。
端木弘初到京城,还未进宫,就直接去了荣亲王府。当然,是凤倾璃早就接到消息,所以派人去接他进了王府。
第一次踏进这个他小妹住过一年的地方,端木弘显得兴致很高昂,四处欣赏王府的风景。荣亲王府如今没什么人了,几个小姐都差不多出嫁了。凤倾霖是世子了,整日都跟着荣亲王身边学习朝政等等。太妃基本上不出门,整日就呆在安松院里吃斋念佛,也不管事了。
荣亲王府的中馈,都jiāo给了楚玉盈。
说起来他运气倒是好,楚家都被削官了,她却独善其身,仍旧好好的呆在王府做她的大少奶奶。虽然这个大少奶奶早就是有名无实。
因为到现在,凤倾翔还没有找到。
从前jīng致优美如画的荣亲王府,转眼间人丁凋零如枯huáng落叶,清冷萧索,让人徒生悲凉之感。
也难得端木弘还有心qíng赏花观景,还饶有兴致的评价云云。
到了桐君阁,下人道了声卫王到,就退了下去。
端木弘也不当自己是外人,直接就走了进去。凤倾璃正站在窗前,眼神盯着外面的风景,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太子好生悠闲啊。”
端木弘手中折扇一摇一摇的,眼神一瞥就将这屋子里的摆设看了个彻底。
凤倾璃负手而立,仍旧没有转过头来,仿佛外面的风景很美,以至于让他几乎都痴迷忘却了其他。
端木弘则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他的侧面。一身华服,长身玉立,如墨的发丝垂下,衬得肌肤莹白似雪,一抹薄唇红如樱花。半垂下的眼睛看不清神色,然而却透过折she的晨光看清眼底似包含了万物的深邃和容光。
不看其面,却能观其风姿如玉,艳艳绝代。
这样的男子,难怪小七那么念念不忘。
“太子就是这样招待贵客的吗?”
他自己坐下来,这屋子里的丫鬟早就被凤倾璃给驱散得gāngān净净,剩下的两个也早已被凤倾璃给屏退了。没有人伺候他,他索xing自己给自己斟茶。手一提茶壶,却发现很轻,根本就没有茶水嘛。
他皱眉,“小七怀了孕不能喝茶,你这桐君阁难不成也有孕妇?”
凤倾璃手指颤了颤,身子挺得更加笔直,却仍旧没有说话。
端木弘扬眉,声音略带了几分冷意。
“都说大昭的太子对结发妻子痴心不改,至今未再娶也未纳妾。却不想,原来在这桐君阁,金屋藏娇啊。太子,的确多qíng。”
他嘴角一丝冷意,带点嘲讽的说道:“枉我那个傻妹妹还一心惦记太子殿下,却不想,人家早就有了新欢,哪还记得旧爱?得,我看本王今日是白来了。本王还是回去吧,告诉小七,让她死心吧。司徒也不差,又对她一往qíng深的,她要是嫁给司徒啊,肯定——”
“她好么?”
凤倾璃突然开口,声音轻的像一片云,有点恍惚却让听得人觉得那淡淡的三个字中含了无言的,深沉的qíng感。
端木弘住了嘴,回头看过去,见那站在窗边的少年仍旧不动如山,然而手指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像他刚才那三个字,也是微微的颤抖。
她好么?
这三个字,似乎已经在他心里盘庚了数万年,在此时从唇齿间吐出来。一字字清晰,而疼痛。
端木弘忽然就释怀了,这样一个男人,世界上有哪个女人拒绝得了?
“她不好,很不好。”
凤倾璃浑身一僵,随即霍然转身,那般绝代容光就这样bào露在端木弘有几分漫不经心又几分沉重的眼神里,让他微微一震。
只因此刻,他从凤倾璃眼睛璃看到的那种炽烈的火焰,和急切的担忧焦急。
未等他反映过来,那少年却已经身子一闪来到了他面前,一手抓住了他衣领,目光凌冽如烈火剑锋。
“她怎么了?”
第十二章 心之赌约,放他离开
端木弘还在惊讶于他的轻功之高,还没回神自己的衣领就被对方给揪住了。他皱眉,“拜托,太子殿下,按辈分,你可还得跟着小七叫本王一声皇兄呢。首次见面,用不着这么狠吧?你这样抓着本王,让本王怎么回答你?”
凤倾璃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太过激动导致失态,忙松了手,眉眼间却仍旧满是焦急。
“萱萱怎么了?有人欺负她?”
他眼神刹那满是寒芒,让人望之生畏。
端木弘正好整以暇整了整衣襟,闻言手一顿。
“萱萱?”而后手中折扇一下敲在自己头上,“小七的名字可真多。”
凤倾璃不想跟他废话,有些不耐烦的问:“她到底怎么了?”
端木弘仍旧漫不经心的坐着,斜睨了他一眼。
“怎么,太子殿下还关心她么?”
“她是我的妻。”
凤倾璃面无表qíng,也没有摆太子的架子,怎么说端木弘还是他妻子的兄长。而且他也知道,端木弘帮了萱萱不少。光是冲着这两点,他也不能对端木弘太过无礼。
端木弘这才认真打量凤倾璃,神qíng若有所思。
“难得你现在还当她是你妻子。”
“她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自然永远都是我的妻。”凤倾璃算是明白了,端木弘分明就是试探他的。况且自己得到的消息,萱萱在西戎如今算是已经站稳了脚跟,连燕居那个女人都被她暂时给削了权。除了身怀有孕,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她睡得好么?”凤倾璃眼神有些恍惚起来,“我听说,怀孕的女人通常吃不好也睡不好。她怕冷,又怕黑,还怕寂寞…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宫殿里,会不会觉得孤独?”
他喃喃自语着,眼神遥远,似乎要透过那薄薄的晨光跨越疆土跨越国界看向此刻正在金碧大殿上上朝议政的女子。
端木弘顿了顿,看着他眼里疼痛伴随着怜惜,心中微微一动,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凤倾璃转过身,又慢慢走到窗边去。
“她喜欢蔷薇,我便在这满院子都种满了蔷薇的种子。如今花都开了又谢了,她却还没回来…”
端木弘眼神里划过一丝异样,他记得西戎皇宫的御花园里百花齐放,却独独没有蔷薇。因为小七入宫后,就让人将所有的蔷薇全部铲除了。而这桐君阁,却开满了蔷薇。当初小七刚到西戎住进章王府的时候,王府里也种有大片的蔷薇。据说小七经常看着那些花出神,神色怀念而哀伤。
如今看凤倾璃这般,分明就是睹物思人。小七却又为何命人将御花园的蔷薇全部铲除了呢?难道是怕思念太过?
他站起来,慢慢的走过去。一眼望过去,满目繁华绽放。红的,粉的,白的,huáng的…各类品种齐全,绚烂之极,让人犹如坠入仙境。那些蔷薇明显是被人jīng心呵护着的,才能保证开得这么好,周围有花瓣脱落,便是开了又谢了零落的残瓣。
“难得你如此有心。”
端木弘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不住进东宫?”
凤倾璃没有看他,眼神仍旧落在那些蔷薇上,似要从那些花上看出那女子翩然的身姿,嫣然的笑脸。
“这里有她的气息。”
端木弘一滞。
凤倾璃眼神垂落,神色哀伤而痛惜。
“她不喜欢皇宫。”
端木弘又是一怔,神色颇有几分怪异。
“可我觉得她现在做女帝做得挺好的,连国师都被她给压得死死的。”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莞尔,“你以前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可不是一般的深闺妇人。我看她政治才学,可比我西戎历代几个皇帝都胜一筹。”
“你来…”凤倾璃没接话,眼神却落在了他身上。
“便是跟我说这个么?”
端木弘负手转身,懒洋洋道:“我说,你这桐君阁是不错,可就是太冷清了。莫不是因为小七走了的缘故?”他随手从案台上拿过一个珐琅雕翠大花瓶,状似非常喜欢的欣赏着。
“我听说大昭的那帮大臣整日的上奏折让你纳妃?”
凤倾璃眼神冷了下来,端木弘却没有看他,声音仍旧懒洋洋的。
“小七跟着你的时候你还是这荣亲王府的世子,如今她走了,你俩又各谋其政。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们两个可是仇人。小七如今在西戎做女帝做得很是如鱼得水,依我看你跟她八成是没可能了。若非她现在怀着孩子,父皇又刚过世。依照我西戎皇室规矩,早就该下旨选皇夫了。”
“闭嘴!”
凤倾璃终于忍不住了,努力控制住不把这个男人丢出去的冲动。
“你要是嫌活得太久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端木弘低低的笑了,回头看他。
“我说好妹夫,我好心来看你,你就这态度?哎,怪不得小七说你脾气不好呢,果真…”
“她有提起我?”
凤倾璃眼神一亮,急急追问。
“她说什么?”
端木弘皱眉打量他,再次感叹qíng字害人不浅。这大昭的太子他还是知道几分的,心机深手段狠,跟他那个七妹差不多。两人上位后对付那些大臣的手法也如出一辙。就凭他能在小七离开后保住秋府和沈府,还让两府在这样的qíng况下光辉如旧,就知道这人非简单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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