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沉默着,不说话。
“小七。”端木弘gān咳两声,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非要把燕居引到帝都来,你就不怕…”
“她若是敢来,怕的人只会是她。”秋明月说得云淡风轻,却没有人怀疑她的自信。
端木弘挑了挑眉,“小七,你有什么计划?”
秋明月瞥他一眼,只落下四个字。
“关门打狗。”
端木弘嘴角抽了抽,“京中的兵马再加上章王府的,加起来也不敌燕居的大军。你确定你不是在自掘坟墓?”
秋明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事,大不了倒时候我把你绑了挂在城上做人质,她不敢攻进皇城的。”
端木弘瞠目结舌,哭笑不得道:“小七,我跟那女人可没关系,你绑了我有什么用?”
“怎么没关系?”秋明月柳眉一挑,不凉不热道:“就凭你姓端木,就凭她如果真敢将我困死在皇城,我就敢让端木一族灭绝。到时候没了继承人,我看她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一脸的决绝狠戾,纵然让这屋子里几个男人也不由得有些心神震动。
“小七…”端木弘犹疑的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些奇怪。燕居如果真的反了,可不是要将皇室中人杀尽吗?你这不是在帮她?”
秋明月冷笑,“你放心,她就是自己死,也不敢真正让端木一族灭绝,否则她死也没脸去见她的祖宗。”
端木弘倒是知道西戎皇室一族和前朝有联系,不过燕居可是姓凌。若她真的想要自己称帝,然后杀了端木皇族所有人,再改朝换代,届时再名正言顺复国。只是,没有了前朝后主。她的确无法镇压下属。
“万一她狗急跳墙呢?”
“我就怕她不跳。”秋明月神色很冷,“而且她如今都带着大军反了,还不算狗急跳墙?她伪装身份逍遥风光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休息休息了。”
端木弘又将目光落到她怀里的小皇子身上,秋明月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只淡淡道:“嫁jī随jī嫁狗随狗,我的孩子姓凤,她别想利用完我又拿我的孩子做傀儡。”
凤倾璃悠然回头看着她,眼神柔和似水。
“萱萱,你什么都不用做,我…”
“这是我的事,不许你gān涉。”
秋明月打断他,“有些事qíng,总要有个了断。”她喝了口茶,眼神清明而冷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给她收尸,别人都不可以。”
凤倾璃和凤倾玥漠然,端木弘若有所思,司徒睿面无表qíng。凤倾璃的到来,让他再也没有继续呆在那个女子身边的资格。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资格cha足她的事呢?
议事结束后,秋明月回到了自己的寝殿,离开的时候,凤倾玥看了凤倾璃一眼。
“就为了陪她过个年,用得着这么着急?”
“当然。”凤倾璃瞥他一眼,眼神似乎还有几分不满。
“别以为我不知道冷修他们给我下的药是你给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延迟了两个月才动身。”
凤倾玥颇有些无奈,“只可惜只困了你两个月,不然…”
“不然你还想如何?”凤倾璃恨恨的瞪着他,“我来的时候五皇叔有带话给你,让你尽快回去。不过看样子,你是赶不到过年回去了。过了年以后,你就动身吧。”他沉吟了一会儿,目光有些复杂。
“瑶瑶快及笄了。”
凤倾玥身子僵了僵。
凤倾璃叹了口气,“静姨去了,五皇叔一直郁郁寡欢,你这个做兄长的总该cao心cao心她的终身大事吧。”
凤倾玥抿唇沉默。凤倾璃又叹了口气,准过身跟上秋明月的步伐。
身后端木弘走过来拍了拍凤倾玥的肩,他下意识的一躲。端木弘无趣的瞥了瞥嘴,“你这洁癖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又不是女人,吃不了你。”
凤倾玥眉眼不抬,淡定道:“不能。”
端木弘瞪他一眼,又似想到什么,有些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凤倾玥瞥他一眼,“王爷有话不妨直言。”
端木弘想了想,还是问道:“我总觉得小七似乎有心事,你知不知道?”
凤倾玥似乎笑了笑,“王爷慧眼独具,观人入微,都无法知道的事,在下又岂能猜测?再说陛下心思如海,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没人能猜测得道她心里最深的想法。不过现在…或许不一样了。”
他微微抬头,易容后平凡的容颜隐藏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然而那双眼睛仍旧灼灼其华,艳艳独具。他认真注视着一个人或者什么物体的时候,眼中静水流淌,碧霞染染,晕迷了这一片天地。
端木弘看得一怔,一个男人有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对女人实在是杀伤力太qiáng,难怪小七以前也…
不过他看的方向…
端木弘顺着视线望过去,刚好是方才秋明月和凤倾璃离开的方向。他没有说完的话,是指凤倾璃?
端木弘正准备说什么,凤倾玥已经移开目光,眼神里淡淡笑意已经不在,又恢复了他的静水无波,娴静优雅。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厮或者书童。还好这皇宫里没有人敢肆意张扬的打量,不然凤倾玥这炉火纯青的演技,只怕要颠覆得彻底了。
……
秋明月坐在贵妃榻上,上上下下打量坐在她身边的凤倾璃,眼神充满了探究。凤倾璃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萱萱,你gān嘛这样看着我?”
秋明月瞥他一眼,“我三个好像对你印象挺不错的啊?”
“我是你夫君,就是他妹夫,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自然不会对我不满。”凤倾璃毫不羞愧道。
秋明月笑了一下,“你别看我三哥这个人看似风流倜傥又温和可亲,实际上能得到他认可并假以辞色的人,少之又少。”
“那么说我很荣幸的成为其中之一?”
凤倾璃也笑着接过话。
“或许。”秋明月很诚实的点头,忽然又道:“瑶瑶…现在怎么样了?”
凤倾璃一怔,看向她有些飘忽的眼神。这才想起,当初她和瑶瑶溪溪的关系都不错。刚才他和柏云说的话,她应该听见了吧。她的武功已经恢复,那点距离,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静姨去世了,你知道吧?”
“嗯,他说过。”
秋明月恍惚的点点头,镇南王妃,那个从初遇开始就对她很好的女子。尽管那只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救命恩人理所当然的报恩而已,但在那个时候处境艰难的她,却仍旧给了她莫大的帮助和温暖。那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就这么去世了。很突然,却又非常理所当然。
诅咒…
心尖忽然痛了一下,她想到了一个问题,眼神不由得睁大。
“华家的诅咒,是从出生开始就落下了吗?”
她脸色有些白,眼神里虚虚浮浮游dàng着期冀…以及不可察觉的绝望。
凤倾璃心中一痛,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秋明月闭上了眼睛,浑身的力气刹那间被抽gān。
“那么瑶瑶,是不是也…”
她想起离开那一日,容音说过的话。
华家诅咒,男子活不过二十岁,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那么瑶瑶…
她忽然浑身开始颤抖,这一世历经风霜雨雪,历经刀剑剑戟,血海风波…一遭遭走过,爱过,通过,也恨过。她以为曾经那些痛已经是极致,从此以后无论这人世多少心酸离合,多少算计yīn冷,她都可以漠然以对。因为麻木了,就不必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疼痛。
然而此刻,心口又涌出淡淡的,却永不褪色的疼痛,搅得她近乎无法呼吸。那样一个单纯美好的女子,那样无辜而纯真。命运是如此的森然而冷厉,连这样一个女子都不放过。何其的残酷?
凤倾璃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安慰。
“那不是你的错,萱萱。”他眼神飞起一丝飘渺的恍惚,还有淡淡的厌倦。“其实燕居有句话说得很对,凤氏的江山得位不正,活该受到报应。可是柏云和瑶瑶,他们…”
“真的…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茫然又带着几分期冀的看着他。“我不信什么神鬼什么妖魔之说,既然是诅咒,必定有解咒的办法。除了…”
“或许有一个人,他有办法。”凤倾璃眼神有些复杂,又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忘尘?”
吐出这两个字,秋明月并不意外。从得到那封血书开始,她心里就有一个疑惑。忘尘是前朝人。大倾灭国的真相,燕居知道得不完全,她不信忘尘不知道。可他知道,为何不阻止?只要解了凤轻舞身上的毒,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能活了六百多年,就算不是真正的仙,也是个真正的半仙了吧。而且,他明知道凤翼当初是怎样灭了前朝的,为何还要收凤倾璃为徒?
就算是前朝一个过客,也不会做到如此的高尚吧?更何况,他心爱的女子,还曾是那样一位绝代的皇后?他怎么可以做到这样大义不记前仇?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是她不认为一个留恋红尘对一个女人执着六百年的人,会真正的脱胎换骨远离红尘。他只是断去三千发丝的和尚,却并不代表就是一个连七qíng六yù都摈弃的男人。
是有反常即为妖。当一切失态发展超出了感qíng和理智的轨道,那么就代表着,yīn谋的诞生。
从初始起,她就知道,忘尘,并非只是一个喜欢四处环游的和尚而已。比起燕居,其实更可怕的,是那个看似不理世俗尘世的忘尘。
“他想要什么?总不可能又是复国。真是那样的话,他不必处处和燕居作对,也不会收你为徒。”她抬头看着凤倾璃,一个酝酿在心里已久的疑团终于问了出来。
“他被世人称为半仙,且又活了六百多年,必定有常人不可企及的异能。”
凤倾璃抿着唇不语。
秋明月眼神沉了沉,“当初你的腿,他也是能治的吧?可他为何无动于衷?为何还要等十多年?或者,治好你的腿,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
凤倾璃眼神渐渐有飘渺变成淡淡的讥诮和疲惫,“有什么代价,比一个人的xing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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