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秋明珠叫了一声,“见到方丈了吗?”
秋明琦脸色有些凝重道:“外游的忘尘大师回来了,方丈如今不便见客,只让这位小师傅带我们去客房。”
秋明月抬头,发现这小和尚正是她上次来的时候接待她们的那位。不由莞尔,人生果真处处不相逢啊。
她单手作揖,有礼道:“戒空师父,别来无恙。”
戒空见到秋明月,倒是微微一愣,而后回礼道:“五小姐,别来无恙。”
秋明琦惊奇的看着秋明月,“五妹,你认识戒空师父?”话落后他又想起秋明月曾在宝华寺住过一晚,认识这里的小沙弥倒也不奇怪。便道:“劳烦戒空师父了。”
戒空又单手打了个佛偈,“施主客气。请随贫僧来。”
一行人又跟着戒空,七歪八拐的走到后院的客房。
“祖师回来了,寺中贵客在此,所以请各位施主不要随意乱走。”戒空说完又打了个佛偈,转身离开。
秋明月微蹙眉,凤目幽深。莫非这一次又有贵人住在宝华寺?会是皇室中人吗?
秋明琦几个男子分别住一间房,秋明兰喜欢独居,秋明絮仍旧缠着与秋明月住一间房,秋明容要照顾秋明韵,她们俩住在一起。最后,秋明珠和秋明珊住一起。
用过午膳后,秋明珠坐在用竹子做的木椅上遥望窗外景色,脑海中想着今日秋明琦说忘尘大师回来了的事qíng。对于这位忘尘大师的名字,她自然早就如雷贯耳。
那样一个人,完全就是神话般的存在。六百年啊,活了六百年的人,在秋明月的理论认知里,就只能理解为人妖了。可是在这里,却是等同于天神般的存在。
她想起电视小说里经常出现得什么得道高僧,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永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又不觉莞尔,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忘尘大师是何摸样?
看着窗外暖和的日光,秋明月有些困乏,便起身上榻,吩咐道:“我先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再叫我。”
她和衣躺在chuáng上,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绿鸢,将我昨晚配置的那瓶药给八妹拿去。”
“是。”绿鸢转身出了门。
秋明容和秋明韵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敲了敲门,门立即被打开,现出梦之焦急的脸。一见到绿鸢,她双眼一亮。
“红萼,你是奉五小姐命令来的吗?太好了,我们小姐怕是坚持不住了,你快点救救她吧。”她满脸的祈求和希冀。
绿鸢也是心中一紧,轻声安抚她,“别急,小姐让我带了药过来,快让我进去看看。”
“好。”梦之立即让开身子,让红萼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便听得秋明韵压抑的痛苦呻吟声传来。秋明容守在chuáng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八妹,你支撑住,五姐很快就来了。”
秋明韵躺在chuáng上,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额头上早已浸满汗水,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因疼痛折磨而哭出声来。
梦之急急的走过去,“七小姐,绿鸢姑娘来了。”
秋明容回头,眼睛一亮。
“表…绿鸢,快救救她。”她本来是想叫表姐,但是想到玉姨娘和绿鸢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临时改了口,唤她的名字。
绿鸢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一边掏出小瓷瓶给秋明韵喂药,一边问:“又莲呢?”
“我把她支去给八妹熬药了。”她冷笑一声,“她是三夫人的人,自然巴不得亲自给八妹熬药,好在里面下毒。”
绿鸢站起来,看着秋明韵服了药,微微减少了些痛苦。尽管脸色仍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几分神智。
“七姐。”
“明韵,你醒了?”秋明容眼睛一亮,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没有?”
秋明韵虽然还很虚弱,却笑着摇摇头。
“没有,我很好。”她微微回头,又对绿鸢点点头。
“替我谢谢五姐。”
绿鸢见她小小年纪承受如此折磨却还如此坚qiáng无谓的笑,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眼圈儿微微有些红。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晚上风大,不要出门,未免又莲怀疑,奴婢这几天可能都不会过来。这药可以吃五天,每天一颗就够了。又莲熬的药也要喝。放心,小姐说你身上中的毒有几味药材并非本身带毒,只是和其他的混合才成了慢xing毒药。小姐这药就是按照那毒药的配方相克而配制的。也就是说,这药只是一半的解药,再加上你喝的毒药,互相压制,才能解毒。不过你身中剧毒已经多年,要解毒并非一朝一夕之间,要循序渐进,莫急。”
秋明韵点头,“你快回去吧,不然等会儿又莲来看见你怕是会起疑。”
红萼点点头,“那奴婢先回去了。”
“梦之,去送送绿鸢。”秋明容吩咐着,自己却体贴的给秋明韵捏了捏被角。
红萼出来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转了个角,走向旁边的房间。
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拐角处,却走出来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华袍,发丝如墨,容颜隐在暗光里,恍如流光溢彩,美得不似真人。如果秋明月在这儿,定然会认出,此人便是那次她出府找秋明瑞在郊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镇南王世子,凤倾玥。
他看着绿鸢消失的身影,眼眸眯了眯。稍刻,他转身,走向竹林。
这是一片幽静的丛林,竹林深处,一个少年沉静坐在轮椅上,等着他走进。
凤倾玥走进,脚步顿住,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探索与打量,还有认真和思索。
“我从未发现,你也会有心么?”他眉眼弯弯,明明在笑,却有带着几分轻嘲。而在嘲讽什么,他自己却不知晓。
凤倾璃抬头看他,笑了笑。
“那你呢?现在可有心了?”
凤倾玥眉头轻挑,脸上却再无笑意,清凌凌似冰封,与他儒雅谪仙的形象尤其不符合。这一刻的他,神qíng竟与秋明月极其神似。
“无心如何活?”他微微俯身,“你即便为她有了心,却还是无法忘记仇恨,对么?”
凤倾璃抿唇,抬眼看他。
“若是你,能忘么?”
凤倾玥垂眸看着他的腿,忽而眸心一痛,站起来,别开了脸,没有说话。
凤倾璃自嘲的笑笑,“柏云,其实你不了解我。”
凤倾玥猝然回头,眼中竟含了怒气。
“凤—倾—璃—”三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般吐出来。
凤倾璃却无视他的怒火,笑得无邪,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他。
凤倾玥瞪着他,眸中火焰却渐渐消退,化为深深的无奈。
“便纵然是报了仇,你又如何?能开心么?”
凤倾璃低下头,嘴角一缕苦涩,眼神有些空茫而迷离。
“可是除了报仇,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做什么?”
凤倾玥又是一阵揪心般的难过,仿佛努力压抑着,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如此反复几次,他才低哑着声音道:“那么她呢?不足以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吗?”他抬头,笑意微微,眼神却有些孤独和寂寥。
“那么,你又凭什么搅乱她的生活?倒不如…”
他话未说完,凤倾璃却抬头定定的看着她,“我不会放弃她。”
凤倾玥身子一震,抿了抿唇。
凤倾璃又道:“我不会放弃报仇,更不会放弃她。”
凤倾玥眉间微动,“你是认真的?”
凤倾璃眉目一片沉静,“自然。”
凤倾玥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声微微,有竹叶飘落自他的发梢肩头,他却似无所觉,依旧站在那里,无波无惊。
良久,凤倾璃才道:“所以无论是谁觊觎她,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凤倾玥再次一震,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后荒凉一笑。
“报仇和她,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凤倾璃低头,静默一会儿,才道:“我会报仇,但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凤倾玥背着手,有些讥讽的看着他。
“你如今都自身难保,拿什么去保护她?”
凤倾璃抿唇,眼眸幽深冰冷。
凤倾玥继续道:“荣亲王府,比秋府危险数百倍,你真确定,把她拉到这个大染缸来,是正确的选择?”
“难道镇南王府又会好到哪儿去?”凤倾璃蓦然抬头,眼神冷漠而睿智,直直的看尽他心底深处。
凤倾玥心中一振,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已然恢复从容冷静,没有半点方才的愤怒或者讥嘲。他,仍旧是那个翩然似谪仙的人儿。
凤倾璃嘴角却噙起轻嘲,“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那日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你以为能瞒得住我?”
凤倾玥没有半点尴尬或者窘态,而是微笑从容。
“你在害怕么?害怕她会对我动心?”他自然看出秋明月对他有好感。十三岁的少女,正是qíng窦初开的时候,见到他,会动心很正常。凤倾玥有自信的资本,但是他不自负。
凤倾璃眉眼冷锋一扫,一根极细的银线突然飞出来,直扫凤倾玥面容。
凤倾玥依旧面色不变,甚至都未曾闪躲,依旧双手负立,甚至眼眸还带了几分笑意的看着他。
眼看银丝快要刺入他眉心,却突然停了下来。
凤倾璃死死的瞪着他,这个男人,时刻都是这样一幅波澜不惊的神色。他最讨厌看着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手指一动,银丝收了回来。他别开眼,冷冷道:“你以为她跟其他女人一样肤浅会被你迷惑?”
凤倾玥挑眉,“至少她现在不讨厌我。”
凤倾璃又是一阵怒火,秋明月至今都对他不理不睬,有时还冷眼相向,这一直是他介怀的伤疤。可那日秋明月第一次见凤倾玥,却对他颇有好感。他自然不会错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和欣赏以及感叹惆怅。
那个女子,自初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她是聪慧的,理智的,有着超脱世俗女子的不羁与潇洒。所以他才连番夜里闯入她闺房。他以为,那样看似温婉实则冷漠更甚至是近似于历尽沧田后的冷血与漠然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将一个人看在眼里放入心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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