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反应过来时,时光已进了小区。
失魂落魄般地急急追上,全然不顾踩下去的每一脚飞溅而起的水花,几步之遥的路人纷纷惊慌侧目快速避开,郁闷与迷惑同时挂在他们脸上。
每一步都软绵失力,每一步都艰辛异常,每一步都苟延残喘,真是没用。
走到了一条路的尽头,时光却浑然不觉,在该转弯的时候却没有转弯,抬头已是一睹围墙,心里不禁骂了自己一句。茫然转身,却见挡道的人再一次堵了自己的退路。
伞面忽落,把他的目光挡在外面,亦把她的目光圈在一尺之内。
“时光,我想和你聊聊。”良辰望着怔怔不语的时光,看了看她身后的围墙,不知她为何走到这里。
时光微窘,意识到自己的走投无路被他识破了,顿觉无处藏身。可即便如此,她也没什么可以和他聊的。
“时光,可以跟我说句话么?哪怕一两个字。”语气里乞求难掩,良辰的一颗心仍悬着挂着难着痛着。
时光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硬是忍着那份觉醒的揪心——她怕自己一张嘴,十年的努力就全分崩离析了,而她,是断然接不住一溃到底的落败的。所以,唯有死忍。
良辰扔了伞,两三步便跨到她的面前,弯腰逼近,破了她最后一点容身之地。
“时光,这些年,你还好么?”
或许不把她的一颗心割裂,他是不会罢休了。时光顿觉心力憔悴,槁木死灰般地抬眼看他,没了切肤之痛,没了错愕恍然,亦没了最后那点希冀,就那样万念俱灰地看着他。
“时光……对不起……我……”低音哽咽,卡得很是怆然,只差泪下。
一首Endless Chain凄然响起。
良辰整个身体刹那僵住——这首《无穷尽的结》,是、是他高中时的手机铃声。
不知何时,雨已停了,时光却才发现,颤颤地收了伞,解锁了手机屏幕。
是高跃。
视线模糊交错了一秒,时光终是滑动接听了起来。
“时光,我们准备回来了!小清这孩子快玩疯了……”高跃兴致勃勃地在那头说着,全然不知电话的这一头,这一幕。
电话里的人自顾自说着,良辰自然识得是谁的声音,当场惊愕万分,懵在原地:“高跃”两字清清楚楚地亮在屏幕上,不容任何人质疑——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刹那,良辰蓦地恍然大悟,如梦初醒,所有曾经让他生疑的一切,瞬间都通顺了,毫无缝隙地连了起来——原来如此。
“好,我知道了——”时光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我等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走了。”时光清晰又坚定地说了一声,不知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说给对方听。
良辰锁眉沉默,见她安然走过自己身旁,想开口挽留却怯缩了,话到嘴边禁了声,滞在了喉间,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冲一步。
时光,终是在他的注视下,走掉了。
他魂牵梦萦了三千多个日夜的那个人,刚刚就那样毫无眷恋地走开了,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走开了。
高跃回得匆忙,一心想着时光,完全没有看到停在小区门口的那辆保时捷,自然也没有看到呆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的良辰。
倒是坐在后座的小清,一眼就认出了这辆车子,忍不住撇头望了几眼。
路虎习惯性地在第一个过道转了弯,良辰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时小清,那个相片上的女孩,真是时光的女儿,亦是高跃的——女儿。
父母的原因……高跃那天说的话犹在耳旁,良辰自觉太过迟钝,反应终是慢半拍。满心荒凉,却寻不到一个出口,哪怕只有咫尺之宽的缝隙,他的心彻底被堵死了。
转头,视线投向车窗外,徐徐扫了一圈,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一次次枯等一宿的自己,如今终于等到了彻底颓败之日,原来一直以来不是错过,而是惩罚,下场是挫骨剜心。
只是,以高跃的经济能力,为何还让时光母女住在这样破旧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没有物业,没有停车位……高跃那个别墅,他的卧室,是标准的单身汉卧室,并未见任何女性的物件,甚至一丝丝氛围都没有……孩子名下的那个公寓,是他们一家三口即将一起住进去的新家么……
良辰的牙根已被咬压得棱棱,为了配合主人抵住那双眼里最后的不甘,它们只能假装不惧。
良辰终是把车子倒了出去,在门口保安的注视下,驶离了翠越小区。从此,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归途,前方只剩空荡荡的无止尽。他输得一塌糊涂,对手是秒针分针时针一起走出的那个家伙。
“时光?”这已经是自己回来后第三次唤时光,高跃看着她失神地搅拌着奶锅里的西米,一肚子的纳闷。
“你怎么了?时光。”
还是没有多大反应,锅里的西米已呈透明状。
时光忽然抬头,对着身旁的高跃莫名一笑,有些无法形容的心酸,又有些不露痕迹的克制,像是刚从一场难以平复的心殇之中清醒,又像是经历了狂风暴雨后突然归于死寂的漠然,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难受又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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