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跃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把时光这话听到了心里去：一年又一年，这样的天气，时光她真的能完全习惯么？他不得知。
“那行，那就照旧，给你攒到七月份。”高跃侧头朝孩子笑笑，发现她竟一直盯着自己，还稍稍有些出神。
这一次，小清并没有立马躲开高跃的视线，而是朝他咧嘴一笑，而后往自个嘴巴里猛塞了一口饭，转头去看时光：“妈妈，什么是梅雨季？”
“梅雨季是一种自然气候现象，这个时段会持续天阴有雨，因为正逢江南梅子的成熟期，所以叫做梅雨季。”高跃抢先一步回答了孩子。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又是笑嘻嘻地埋头扒了一口饭。
高跃满脸不解地重新去看时光，四目相对，却是同样的纳闷不已，时光也想知道她的女儿怎么了，整个人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种反常的快乐。
吃完晚饭，还早，七点都没到。
时光陪小清在书房看视频，高跃在客厅处理电子邮件。
半小时后，时光起身，出了书房，见高跃仍专心于电脑前，便走到他面前。
“高跃，你要喝茶么？”
“也好，那就来一杯。”高跃抬头，冲时光笑笑。
“好的。”时光转身回了厨房，往北鼎养生壶里灌了水，放到底座上，开始烧水。
小清听到外间的说话声，屁股就坐不住了，赶紧从书房走了出来，直往高跃身边凑。
“高跃叔叔。”神神秘秘地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小清。”高跃停下了在键盘上飞速打字的双手。
“你今天能不能别走了？”孩子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心中想的。
“嗯？”高跃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外面雨还很大，你可以睡在客厅哦。”
“……”这么多年，高跃虽偶有在这睡个午觉，但从未夜间留宿过。倒不是他不想，而是时光从未开口，他也不好意思让她为难。
“怎么样？高跃叔叔，可以不？”孩子仍是一脸期待地等着——等一个明确的回应。
“小清——高跃叔叔工作的时候，不能随便打扰。”时光从厨房走了出来，严肃地说了一句。自己的孩子今天果然很反常，上一次对高跃说这样的话还是刚上小学的时候，当时被自己好好教育了一番，自那后，就没再提及，想不到时隔两年，还会重新说起。
“时光——”高跃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时光，欲言又止；再看看孩子，仍是倔强地望着自己，全然不顾时光怎么说，似乎还没有放弃，一定要等到他点头为止。
“小清？妈妈在和你说话，你在听么？”见女儿迟迟没有反应，时光走到了她的身旁，低头确认。
“……”
“……”高跃忽然有些为难起来，他第一次见孩子这样——对于时光的话竟无动于衷。
“小清？你怎么了？”时光突然发现孩子的两个眼眶红了，就那么一刹那的事。
“我、我就是希望……爸爸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小清终于一吐为快：她想要一个爸爸，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今天在学校，她终于得到确认，高跃叔叔就是自己的爸爸，那为什么他就不可以留下来过夜？她也想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睡前有爸爸在一旁讲故事，闭眼前和爸爸说晚安，一早醒来有爸爸一起吃早饭。她的爸爸妈妈明明经常见面，经常在一起吃饭，经常一起来学校接自己放学，可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住在一起……
高跃和时光双双哑然，一怔一楞，谁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谁也无法立马接上孩子说的这句话。
“好不好？”已是近乎恳求的语气。
高跃于心不忍，很想对孩子点头，如了她的愿，可时光不吱声，他不敢轻举妄动。
时光喉咙发紧得厉害，她想开口跟自己的孩子说下道理，可当着孩子的面她无法轻而易举地说出“爸爸”两字。她忽然想到自己活到如今的三十年岁月里，这两个字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一份无法言喻的极度陌生；恍惚间又有一种悲从中来的错觉，因为她的女儿，十年间，也不拥有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她甚至觉得此时此刻她才是那个应该被说教的小孩。可是她的家长呢？她的母亲呢？外面的大雨，瞬间狂涌进来，恣意冲刷着她的内心，顷刻之间便把所有的曾经都洗涤得一干二净，不留任何容人可寻的痕迹。
“你没有——爸爸。”
高跃眼睁睁地看着时光咬牙吐出一句，当下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这样残忍的画面，终究还是发生了。
“时光——”
高跃起身，看着时光扭头冲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孩子楞在原地，又惊恐又茫然，两行清澈的泪顺着脸颊无声而下。
“小清——来叔叔这边，没事没事，别哭……”高跃有些慌了，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的滋味，竟让人这般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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