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结束时,陈晴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东南集团总经理李炜是个不拘小节的西北汉子,操着粗嗓门道:“陈记者,你尽管写,这篇文章如果能发得出来,我把集团总经理的位子让给你当!”
李炜一语说出了真相。
陈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做了无用功。她采访了那么多人,问到了那么多内幕,涉及到十多位币圈大佬,如果真的全写下来,即使章东南不出手,其他币圈大佬也会第一时间要求删文,乃至封杀他们的公众号。
那么,能不能开个小号,以个人的名义发出去呢?
这时,陈晴想起了自己在搜集资料时遇到了那篇洋洋洒洒写凤媛、章东南和谢麟三者之间纠葛并提到了Horctor、毕罗、乐光等诸位币圈大佬的文章,足有七八千字,各种分析与推断,写得天花乱坠扑朔迷离。
然而阅读量还不到100个。
以个人名义发不会有几个人相信的,因为披了马甲谁都能跳出来编故事。
陈晴把信手打出来的一页文字删掉了。
费了好一番力气,却又回到了原点。陈晴想,除非章东南亲口承认,否则所有的故事都只会是虚构的故事,没有任何看点与卖点。
当然,也可以由凤媛站出来承认。
但凤媛没办法开口了,她死了……
凤媛死了,这则消息不是来源于以上任何被采访者。他们只提到了凤媛一年前退圈从此再无消息,却没有说凤媛去了哪里,更没说凤媛已经不在人世。
凤媛死了,这则消息是凤媛告诉她的。
自从那天见了章东南之后,她就开始梦见凤媛。有时,凤媛作为独立的个体出现,她则是一个旁观者。有时,凤媛和她重叠在一起,仿佛凤媛就是她,她就是凤媛。
凤媛把这些讲述者提供的支离破碎的信息弥合起来,让整个故事变得完整。她的爱与恨,她的挣扎与了悟,她的孩子与孩子的父亲……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那些缠绵悱恻的□□,那些令人哭令人笑的恩仇,全是凤媛自己说出来的。
凤媛死了,死在安宁路与莘安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中。
一个想法涌入心头。陈晴仔细回想梦中的情景,出事那天是2017年1月11日,章东南带着凤媛拍了一天的婚纱照,取了订婚礼服回家。
而今天是……陈晴打开手机翻看日历。
2018年1月11日。
今天是凤媛过世一周年!
陈晴单腿跳起来,她不用等到周五了,她今天就能见到章东南。她知道章东南会出现在哪里。
心上装着这件事,陈晴不在状态地捱完了一天的工作,被主编日常批评一顿之后下了班。她的腿仍不利索,需得用拐杖支撑。
下班高峰期,路上堵成一条不流动的线。
公交车像蜗牛一样缓慢爬行,好容易到站了。然而,她还得再转一趟公交。
等她到达出事地点时,已将近晚上八点。
这地方在繁华的城区外沿,略微偏僻,行人和汽车都较少,就连道旁路灯也是昏惨惨的。一阵潮湿的冷风平地刮过,陈晴吓得一个哆嗦。
不提这十字路口出过两次的严重交通事故,单就这荒僻幽暗的适合犯罪的环境,也能让人怕得心慌。
她还瘸着一条腿,要是有坏人盯上她,她跑都跑不掉。
她忍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然而,下一秒她便庆幸自己来了这里。因为她看见了意料中的那个人。
她望见了章东南。
但章东南并没有注意到她。
此刻的章东南实在不像她上次在东南集团董事长办公室中见到了的那个男人。那天的章东南是多么有气质有风度,身姿挺拔,笑容那么温和,说话从容有度,声音又清又沉。
是一个能让女人们轻易沦陷的男人。
而此刻的章东南穿一身黑漆漆的宽了一圈的不合体风衣,戴着一顶遮住大半面容的黑色圆顶帽子,脖子里绕着一条惨白惨白的像孝布似的围巾。
背微微地驼着。
冷风吹过,他伸出瘦骨嶙峋的五指,按向头上的帽子。
比上周见到的他至少老了十年。
他站在十字路口,藏于路灯的阴影间,幽幽的,像一个披着衣服的无家可归的鬼魂。
陈晴往墙边靠了靠,也藏在了阴影中,免得他注意到她。
章东南不会注意到她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点燃一支烟,放在嘴里正要抽两口,却又立马按熄了。“你怀着宝宝,可不能吸了二手烟。”他在对谁说话。
他在对阴惨惨的路灯、对昏黑的大马路、对偶尔驶过一辆的汽车、对犹带着昨夜暴雨气息的又潮又冷的空气说话。
第65章
人死了之后, 究竟有没有魂灵?
唯物论者认为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肉体一旦消亡, 无论再多的故事再深重的感情都将随风而散。
作为一名合格的党员,陈晴自然是唯物主义者, 向来不肯相信鬼神之说。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要信了。
因为眼前的场面太过逼真。
虽然没有虚幻的像,但却有真挚的情。
章东南喁喁地说着,肢体动作与面部表情变换着, 一会儿严肃地绷脸一会儿高兴地笑, 仿佛真的在同心爱的人讲话。
52书库推荐浏览: 不胜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