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雁北手指继续摩挲着紫砂茶杯,沉默不言,面色未变,只是脑子里开始忍不住嗡嗡作响,一股快要压制不住的努力涌上心头,他想,这两个道貌岸然的人凭什么说他爱的女人?他们根本不配!
姜之明接话道:“是啊!我和你妈向来是开明的,只是不想看到你误入歧途。很多事情选择错了可以重来,但是在伴侣这件事上,想要重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不想看到你走到那一步。”
姜雁北抬头看向父母,轻笑道:“所以你们才不选择重来吗?”
姜之明和宋岑不约而同皱起眉头,像是没太听懂儿子的话,又或者其实听懂了几分,但是不愿意承认。
比起总是以温柔慈母示人的宋岑,姜之明则始终是严厉而具有威信的父亲,这似乎跟他在工作中的角色相类似——不怒自威,带着点神圣不可亲,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去敬重。
姜雁北少时对父亲也是尊重且畏惧的,甚至还有些崇拜,并且为自己时不时就忍不住生出的懈怠而自惭形秽,因为他怕自己追不上姜之明的脚步,不配做他的儿子——哪怕他几乎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父爱。
可是当自己终于了解姜之明这个人,就觉得曾经的崇拜十分可笑。
姜之明语气变得冷硬了几分:“你不喜欢佳染没关系,我和你妈妈还有什么多认识的朋友,都有适龄的女孩子,长得漂亮性格不错的也多得是,你可以从其中找一个最合适的成为你未来的另一半。但是这个沈楠,肯定不行!”
宋岑柔声道:“你爸爸说得没错,选择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关系着下半生幸福,甚至对事业也有着莫大的影响。我理解年轻人的一时激情,但是激情之后还是得冷静下来考虑现实问题,结婚并不是娶一个妻子这么简单,她也是你未来孩子的母亲。你觉得沈小姐这样背景的女孩子,配当你孩子的母亲吗?”她说得语重心长,“雁北,你从小就懂事,没有让我和你爸爸担心过,我想在这件事上,你很快也会想清楚的。”
姜雁北忽然将手中的紫砂杯,在茶几上用力磕了一下,冷声打断两人的一唱一和:“爸妈,如果你们今天让我回来,是要劝说我和沈楠分手,或者是专门来侮辱贬损我的女朋友,那么我就不奉陪了。我已经二十八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沈楠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并不需要你们来告诉我。”
姜之明眉头轻拧,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语气?对父母的基本尊重都没有了吗?真是越活越回去。”
姜雁北道:“既然你们已经先不尊重我和我爱的人,我也没必要像之前那样假惺惺尊重你们。”他顿了顿,站起身道,“你们无非是想要我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但很遗憾,我成不了,也不愿意。因为我不愿像你们那样一辈子活虚伪当中。”
说完,也不等姜之明和宋岑有什么反应,转过身,径自出了门。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包裹在这个家庭的那层华丽外衣,迟早会被他亲手撕破。
虽然比预想得还早了一点,但他仍旧如释重负,以为你他明显感觉到,那压抑多时的痛苦,从这块刚刚被揭开的裂缝中,慢慢释放了出来。
不知道听谁说过,在这个世上,父母对孩子的爱,其实远远比不得孩子对父母的爱来得那么单纯。
他小时候是爱姜之明和宋岑的,并且在外界的引导下,让他对两人敬畏又崇拜,一直朝着他们的期望所努力——因为他不想给人人称道的姜之明和宋岑丢脸。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的爱也终于变得越来越稀薄。
从小到大,他们从未关心过他想要什么,只是想着他们需要他去做什么,成为什么样子?
十四岁那年,他去参加一个竞赛的前夕,临比赛前发了高烧,但是宋岑仍旧让他带病坚持,等到竞赛结束,他差点昏迷才匆匆带他去医院。出院的那一天,正好是比赛结果出来,因为发烧,他的名次并不理想。姜之明和宋岑遗憾了许久,却对他那场病痛只字未提。
这样的事情枚不胜数。
对于姜之明和宋岑这样的人来说,他作为儿子带来的荣誉,远远大于这个儿子的喜怒哀乐。
直到成年已久,他才终于接受一个事实——姜之明和宋岑并不爱他。在他们眼中,他这个儿子也只是一个作品。
过去的那么多年,他算得上他们所制造的一个成功作品,是他们人生中锦布上的那团花,也是他们打造完美生活的重要一环,所以表面上这个家庭有种异乎寻常的完美和谐。
其实在意识到自己父母并不爱自己后,在很长时间里,他对姜之明和宋岑仍旧是崇敬的,因为在他看来,除了少一点爱之外,两个人在事业上的成就,在外人的口碑中,依旧是完美的,他也仍旧会因为自己可能没有他们那么优秀而惭愧。
直到终于有一天,他窥见了华丽外衣下的龌龊,一切的一切如摧枯拉朽般分崩离析。于是再没有了爱,也没有了崇拜,只剩下恶心。
以至于很长时间里,他对生活不再抱有期望,长久地活在麻木中,只能依靠醉心科研以及投身于大自然的保护这个爱好,去弥补生活的缺失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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