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下,我有事儿跟你说。”
“明天是七夕,你有什么安排吗?”
杜加林眨了眨眼睛,“没有。”
“我前阵子不是跟你说要给二妹介绍个朋友么?我约了他来家吃饭,明天你在家准备一下。”
“二妹要不愿意呢?”
“只是来家见个面而已,不情愿大不了下次不见了。她来这儿不就为这事儿吗?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总不好辜负了岳母的嘱托。”
“你说得对,这事儿你应该跟她说了吧。”
“你是她姐姐,这事应当你去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说呢?”早知道就是这样,他有时间问她去哪儿了,没有多余的一分钟讲一讲这个事情吗?
“把我之前对你说的情况介绍一遍就是了。哦,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叫什么?他是做什么的?他家是做什么的?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么?”
“欧阳毅,博士毕业,回国准备开诊所。他排行老三,父亲是开火柴厂的,上面两个哥哥。”说完他从桌上拿起了一个墨绿色的火柴盒,“本市百分之八十的火柴都是他家制造的,另外医生也是很有前途的职业,你不必担心他的经济情况。他几年前就开packard。”
“packard?”杜加林孤陋寡闻,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是一辆车。
傅少爷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面对一个车盲,他这句话相当于废话。
“好,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儿么?”
“你不是爱听戏么?明天晚上中央大戏院有武家坡,我订了包厢。”
“咱们一块去,加上二妹和你那朋友?”杜加林今天从报纸上看了戏院的广告,余叔岩的薛平贵,程砚秋的王宝钏,她还想着自己买票去看,倒没想这位少爷订了包厢。
“看情况,他们两个要单独行动也未可知。”
“哦,这样啊。”
“对了,明天让厨子准备本帮菜。”
杜加林领了差事出门,等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又折返回去,这次她没敲门,把门打开一个缝儿,冲着里面说,“你不在家吃饭么?”傅与乔看见她,立刻把手边的眼镜盒扣上了。
“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你自己吃吧。”说着,他把盒子塞到了抽屉里。
“好。”关上门,她不禁想,早知道就买金丝边的了,也贵不了多少钱,他也许在嫌她小气呢。
吃晚饭的时候,杜加林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二妹,明天念之有个朋友要来做客,巴黎大学的医学博士,新近刚回国,准备在本市开诊所。他父亲是开厂子的,家境很过得去。听说现下并没有女朋友”二小姐并不搭茬,但杜加林知道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七夕那天早上,杜加林给服装店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tony,杜加林告诉他,她今天有事不能去店里了,如果有客人来就给她打这个电话,说完她报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她告诉他,中午吃饭的伙食费每人有五毛的额度,回去给他们报账。她自认自己算是个大方的老板,毕竟这年头一碗阳春面只要七分钱,而三鲜面一碗也不过两角五分而已。
嘱咐完厨子今天要做的菜式,杜加林便在客厅里看服装缝制手册,二小姐上了楼,傅与乔出去了,客厅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对欧阳博士的来访颇为期待,毕竟她也想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和傅与乔做朋友。
十一点半钟的时候,门房告诉她有一位欧阳先生来拜访,她忙叫人把客人请进来。
她看到欧阳第一眼就隐约觉得这门相亲要黄,因为他穿了一条红色的裤子。杜二小姐理想的男友应该是一个绅士,什么叫绅士,在杜加林的理解里,就是一个时刻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人。而穿红色裤子的人绝对跟这种情绪无缘。他更像哲学系的,而非医学。
他也确实长了一副哲人的面孔,脸色苍白,眼睛很大,眼窝深陷,戴一副夹鼻金丝眼镜。在傅少爷的介绍中,这是一个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十分优越,急于结婚却屡屡不成的人。
欧阳同杜加林握手的时候,并不正眼看她,眼睛一直往上看。他的伴手礼是两瓶白兰地,她接过来并向他道了谢。
她让小翠去楼上叫二小姐,几分钟后二小姐施施然下了楼。虽然昨天她表现得很冷淡,但杜加林看出她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她耳朵上戴了周先生送的红宝石耳环,头发特地梳成了横s髻,衣服也是前几天刚做的,苹果绿的香云纱裙子搭一件淡青色的短衫。
杜加林将二人彼此介绍,欧阳依然是刚才对她那副面孔,眼睛朝上。
“念之什么时候回来?”
“您别急,大概中午就回来了。”
“那我先去书房了,他回来再去叫我。”
别说二小姐,就连杜加林也被他的表现惊呆了。他理所当然地好像这是他自己的家。
傅与乔是十二点钟回来的,他看上去对此并不惊讶,好像早已习惯了似的。
中午的菜式按傅少爷特意叮嘱的,都是本帮菜,油爆河虾、红烧回鱼、黄焖栗子鸡、水晶虾仁、冰糖甲鱼、芙蓉鸡片、扣三丝,欧阳看起来对此很满意,等饭菜全端上来的时候,他便开始埋头吃菜,不说一个字。等到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便提议要喝酒,酒是他带来的白兰地,等半瓶酒下肚,他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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