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哭到最难受,最狼狈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影子,然后她就被圈进一片绛红与黑色交织的世界里。挂满了鼻涕眼泪的小脸儿在温暖熟悉的胸膛上拱来拱去,慢慢地把哭声拱没了。
童昭堂什么都没说,只是顺着颤抖不已的脊背抚摸着。他知道她怕,他原以为她这种怕是多余的,他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把一株瑶池中的芙蓉花栽到自己的池塘里呵护,所以从未宽慰过她的担心。现在,他做了,却不知如何解释,这举动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意外!
童昭堂知道甜儿在乎他,依赖他,歉疚与怜惜交织在一起,他便由着她因为担心,因为在意而害怕,甚至是放肆。
终于,等到怀中的哭娃娃抱紧了自己,童昭堂才捧起花猫一样的小脸儿仔细端详。甜儿害怕他眼中的温柔和戏谑,慌张地别开脸,眼泪却在他拿着从她手中顺走的手绢给她擦脸时再次决堤。
她的眼泪出来一串儿,童昭堂就接一串儿,出来一滴,童昭堂就擦一滴。后来,甜儿不好意思地推开童昭堂的手,自己把还挂在脸上的眼泪抹干。
偷偷抬眼,想瞄一下她日思夜想的堂哥哥,不想对上一双眼睛,那里面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怜惜让她像石化了一样定在原地,好像不能呼吸。想挣扎,却只能看着那眼睛的主人抱起自己,坐上床榻。
在童昭堂的怀里窝了好久,甜儿才低声问了句,“堂哥哥,你还要甜儿吗?”
治这种患得患失的恐惧症,童昭堂最拿手的方法就是顺着“患者”的心思吓回去。
“你不让我要你了吗?”
“没有。”扣在劲腰上的小手立刻紧了一分。
“那就不要乱想,”童昭堂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还记得我那个晚上让你记住的话吗?”
那个晚上,红纱粉帐中,在她真正成为他的女人的前一刻,他要她记住“甜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媳妇儿。”
甜儿的心“怦怦”跳着,喃喃答道:“记得。”
“记得就别再问这样的问题了,我的小媳妇儿……”童昭堂柔声说着,轻吻了一下甜儿的额头。
甜儿期待着他进一步的吻,童昭堂却把甜儿放到床上,说:“晚上还有军务要处理,不能在府里,一会儿好好吃饭,晚上好好睡觉。”
语气温柔,却没有撒骄的余地,甜儿了解童昭堂的性格,只好点头。她一直都清楚童昭堂对她是怜惜多过爱意,但是,只要他还说要她,就够了。
目送修长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童昭堂走出甜儿的屋子,心情沉重而烦闷。他希望甜儿能想得开些,他对她,爱意永远超不过怜惜,自他从她的继父手中救下她起,他对她的感情就是如此。
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不经意,却踱进了心中想着的园子里。远远看见靛蓝色的倩影在灯侧绣着花,童昭堂忍不住朝那儿走了过去。
进了屋子以后,童昭堂一点点加重了脚步声,荣清风没有受到,但她抬头的时候,童昭堂已与她经近在咫尺。
童昭堂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自己在旁边上坐稳,童昭堂才说:“你绣你的花,我看着。”
看着看着,靛蓝的身影和轻巧的手势就模糊了,童昭堂想起了甜儿的怕。
其实,他也怕。
自幼,他就对高贵而美好的东西心生向往,他不断的努力,终于,可以胸有文墨,位列朝堂;从小,他就向往军营,他一直觉得只有那里才是男子汉适合去的地方,他不断研习兵法,在21岁一战成名,自此,叱咤疆场。
然而,心怀向往之物,却也对其心有所惧,他人生未知的起始,就像一道藩篱,始终将他牢牢圈禁。所以,成名三载,名门望族登门求亲者芸芸,他一概未允,时至今日,夫人正位仍是虚悬。
为什么会对荣清风破例,他也说不清,但他心里清楚,绝非因为她那日那个蹩脚的理由。
他现在可以肯定他喜欢荣清风,可是,荣清风不仅是名门之后,更是为战乱所困的乱离人,而他,则是致使她颠沛流离的战争的参与者,这……似乎暗示了他们终将错过。
视线重新清晰,看着修长白皙的手指起起落落,童昭堂的心中有说不出的苦痛。
荣清风的心本还平静,不知为何,渐渐乱了方寸,绣一针,就要退一针。
突然,荣清风觉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手一抖,感到针尖受到了阻力。原来她刚刚出神了,针竟朝着另一只手扎去,童昭堂握住了她的手,却被她的敏感误伤。
看着那道划痕变得鲜红,荣清风匆忙拿出手绢去擦,却被童昭堂挡下。
童昭堂一边说“不碍事”,一边用她的手绢擦净针上的血,然后,一起递还给她。
带着感激和歉疚的目光扫过紧锁的眉头和伤感的黑瞳,荣清风的心中泛起苦涩和疑惑。她,第一次——渴望走进一个男人的忧愁。
“你今天见到的女孩儿叫甜儿。”童昭堂突兀地开口,为了回避他不敢适应的情愫。
荣清风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中出现了莫可名状的深情,更不知道这是令她的将军出语突兀的缘由。
“嗯。”她淡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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