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看着这些花花草草都不动也不言语,但是,它们可清楚谁对它们好不好、亲不亲,我这一天不来,它们就该怨我了,有了怨气,怎么能开得好呢,”看了一眼童昭堂,太后有对江和说,“不过今儿个也巧,我累了,广平却来了。”
太后坐到几个太监搬来的椅子上,看向童昭堂。
“广平跟着我伺候了那么多次花,也不知道用没用心,现在就当是检验你了,帮我侍弄侍弄它们吧。”
听着那玩笑的语气,平平淡淡得说着,童昭堂盈满心房的纠结与怅然一下子凌乱了,重新凝集起来时却潜得更深:她是他的生母,他是她的亲子,他知道,她不知。
童昭堂敛下眼帘,倾身拱手,恭敬地应了句“是”。
在他转身的时候,太后挥了挥手,江和便向后退了几步,站在花圃之外,一众仆婢都自觉退到了殿门口外静候。一转眼,繁花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母子。
童昭堂看着侍弄花草的小物件,愣了几秒,便熟练地拿起来整理起近处的几丛花枝。不能相认,就让他默默地为母亲做些事吧。
太后静静地看着童昭堂,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呢,从那个女人两个月前拿着东西出门,就被她撒出的探子盯上了,只是,那女人藏得太紧,看得太牢,直到她今晨亲眼见到了玉佩,才敢肯定他就是她苦寻苦盼了二十四年的儿子。
可是,她始终念着她的孩儿,从没有其他孩子,到母仪天下,再到万人之上,习惯了思念与盼望,却忘了想,当他的兄弟已经坐上龙椅,如果他真的出现,将为这个国家带来多少的麻烦,也忘了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相见不如想念!
她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童昭堂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从前他侍弄这些花草的时候,剔下一枝一叶,脸上从没有过惋惜和怜爱的神情,可是,现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轻柔细致,每个眼神都带着珍惜和小心。看到这些变化,太后的眼神越发慈祥,心中也越来越感到欣慰:她的儿子是个孝顺的儿子。
如果他是长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现在,他们终于相见了,却可能再也无法相认了……始终收于袖中的手越攥越紧,连飞龙向左的玉佩将手心硌出了道道纹路也没能阻止。
从勤政殿传来的消息,如果她推断的没错,他之所以会要那些撤不掉的闲人,那些解不散的孬兵,是想借战事将他们消耗掉,为奇国解决掉棘手的麻烦,而他必然也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她无法不震惊的是,她的儿子这么优秀,却又这么顾全大局。为了安抚则儿,为了家国安定,没有一丝抱怨和不甘,反而当机立断,舍身成仁。她好欣慰,又好心疼!
可是,再心疼,再不忍也要舍得,她是太后,注定要将社稷的利益置于个人的悲喜之上,她的儿子已做好准备,她怎能枉顾那些背后的努力!
他能陪在自己身边三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罢了,就当做真的不曾知道吧!
江和等到她长叹完,才凑到她耳边轻声禀报道:“皇上晚些时候可能会到清心殿……”
听到江和的话,她只是摆了摆手。江和观察了下她的神色,便把想说的话吞回腹中,退了回去。
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向童昭堂招了下手,好像恢复了些许精神似的说:“好了,别再忙活它们了,过来给哀家看看。”
童昭堂依言放下了手中的物件,用宫女递来的手巾把手擦干净,走过去,在母亲椅侧的空位跪直。
“从咱们殿上相认,一晃儿三年了,呵呵,明个你又要赴前线了,”太后说着说着,抬起手为他整理起虎冠①来,“虽然你不是哀家的亲生儿子,但是……哀家早已将视如己出了。”
童昭堂静静地感受着生母的手抚过自己脸侧的线条,然后,将自己的脸慢慢捧起。慈母的手,最是温柔,没有征兆地,也无法控制地,两行清泪猛地涌出,童昭堂凝视着母亲的眼睛,不敢错过那眼底的每一丝和蔼。
四目相对,凝视良久,童昭堂才哽咽地说出话来。
“广平也……早已……将您当做生身之母一样侍奉……”
来到那两行清泪愈加奔腾,太后便拿出手帕为童昭堂拭干,然后,沉缓地说道:“走吧,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免得明日耽误了……”
“广平……告退!”童昭堂没有行手礼,而是在原地重重地叩了下头,然后,迅速离开。随着他挺拔身影远去,太后的手又重新扶回额际,刚刚只是那么一说,现在,是真的有些乏了啊!
当那道她盼了二十四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花圃之中的时候,在眼眶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如雨般冲刷了下来。
江和移了一小步,看到抬起的手又退了回去。一种怪异的感觉自他心中腾起……今天这种感觉,不像义子辞行,倒像是亲子拜别!
他一直觉得童昭堂像一个人,现在看来,童昭堂的眉眼身形,为人处世,像的……不就是他曾有幸伺候过的先帝吗!江和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了一个寒战,旋即又安慰自己,若真是的话,三年的时间,太后再小心,自己也会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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