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在的时候,林家总是这样表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假象,林建章难得的没有喝多,说话不够恰当的时候,陈慧会用眼睛瞪他以示提醒。
林晓薇心知肚明,父母之所以开心,首先是因为她这个大龄剩女终于可以嫁出去了,不用再听村里的人说三道四;其次是她嫁得还不错,一个公司的老总,足以让他们吹上一百年了。她看透了这些,因而并没有表现出有多高兴,一如既往地喜怒不形于色。
吃过午饭,段辰宇被林建章叫到卧室里,说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父亲说话有多难听林晓薇是从小见识到大的,不免有些担心地拉住他的手,段辰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林晓薇坐立不安地等了将近半个钟,段辰宇终于从卧室出来了。
回程的路上,林晓薇问段辰宇:“我爸都跟你说了什么?”
段辰宇笑道:“你知道么,其实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父亲,只是他不太会表达而已。”
林晓薇继续追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婚姻不是儿戏,希望我能够认真对待,一心一意待你,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儿沦为婚姻的牺牲品。还说你随他脾气不好,希望我作为一个男人能多担待些,不要跟你计较。做父母的不求儿女能有多大回报,只要看到他们过得幸福就心满意足了。我要是敢欺负你,他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差不多都是这些话,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
林晓薇沉默了一会,冷笑道:“难为他还会说这些漂亮话。”
段辰宇捏了捏她的手:“我想,你对他们多少有些误解,中国的父母基本上都这样,不怎么会表达,或者用错了表达方式,其实他们都是爱孩子的。青春叛逆期的时候,谁都想离开家,逃离父母的掌控,就算是像我父母那样开明,有时候我还是会觉得他们管太宽,直到后来他们再也管不了我了,我才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跟他们呆在一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很多,却忽视了世事无常,生死难料。人活一辈子,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父母和儿女的缘分或许只有这么一世,下辈子也不会再见,能有多大的仇啊,为何我们不能在有生之年跟他们和解,跟过去和解,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
林晓薇别过头去看向窗外:“我最讨厌‘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谬论,打着爱的旗号对孩子肆无忌惮地伤害,而做为儿女的就必须无条件地包容,不原谅倒成了我们的不是,哪有这种强盗逻辑!”
段辰宇见她不高兴了,不敢再多言,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生气了?”一进门,段辰宇就从背后搂着林晓薇的腰问。
“没有啊,”林晓薇低着头淡淡地说,“我觉得你说的都对,但你不是我,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我何尝不想跟他们和解,只是童年的阴影扎根在我心里太久,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的?你知道么,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小学四年级的那个晚上,我写作文写到很晚没有睡。父亲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我还在写,二话不说就走过来用力地掐着我的脖子说,‘那么晚不睡觉,你还要写到什么时候?’我当时吓坏了,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感觉特别委屈,我是在写作业又不是在干什么坏事,他凭什么那样对我。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脖子被他掐过的地方,还有他红红的指印。他掐着我的脖子时面目狰狞的画面,是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自己的父亲吓醒是什么感觉!”
段辰宇拥着林晓薇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谁说我不了解你的感受?我也有过‘童年阴影’。六岁那年,比我小半岁的表弟来我家做客,我跟他在房间里一起玩开火车,说好了一人玩一次,可是轮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玩了好久,就是不让我玩,而且那玩具还是我的。我当时气不过就动手跟他抢,结果表弟哭了,还把在客厅里谈话的爸爸和姨父引了过来。表弟一看见他们就恶人先告状,说我不让他玩玩具还动手打他。我爸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远来是客,于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臭骂了一顿,还让我到书房里面壁思过。我当时又委屈又气恼,心灰意冷到开始怀疑人生,觉得我爸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爱我。
“后来我长大了,青春期的时候也有过一些叛逆,有一次我爸找我谈心,忽然问我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很久,然后向我道歉了,说他也是第一次当爸爸,没什么经验,让我多多体谅,从那以后我就开始释怀了。直到过了许多年之后,看到《请回答1988》里德善的爸爸对她说的话:‘爸爸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爸爸,爸爸也是头一次当爸爸。所以,我女儿稍微体谅一下。’这段戏跟我和我爸谈心的情形惊人的相似,我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他们都不是圣人,也有情绪化犯错误的时候。
“我刚才跟咱爸提到过你的心结,其实他早就意识到自己某些言行的不妥,只是中国人受儒家思想影响了这么多年,‘父母大过天’,你让他们向自己的孩子低头认错,那也太难为他们了。我想你需要的并不是他们的一个道歉,而是被理解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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