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说及白虎降世和衔微时,声音平静如常,听不去完全不象刚刚失去了兄弟和爱人。
韩逸点头,“是的,相杳来找过我们。我们议定以魔族为主,昆仑为辅。所以如此,有两个原因:一则,相杳其实早便渡过神劫,你外祖是魔界有史以来历神劫最快的魔帝。二则,我发现了渡虚空而来的衔微,他虽魂魄消散,元神转世,但他所带的青龙魂魄成功逃脱,我查不到他在哪里,更不曾想到青龙孟章其实是名女子。与之同时,衔微的白虎本体仍有部分落入人间界和魔界,人间界妖气大涨,魔沼出现变故。芺星非是我们想的简单。”
“我以七分元神和本相的代价推衍天兆,最后决定将希望放在你们这些孩子身上。”
“为何?你是七界法力最高的上古神君,华惟仙君仙法精深,我外祖父非但已度神劫,且在他治下有一支三族归心的魔族大军。若你们三人出手,我不信芺星或是孟章能得以幸免。为何要让白羽……”
这回瞳终于说不下去。白羽这个名字抽掉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眼睛里光芒黯淡。
韩逸长叹一声,“瞳,你可知,神界分为下神界和上神界?“
瞳不知为什么韩逸会转而提及神界,只摇头道,“不知。”
“你可曾听说你的先祖们再回七界?”
“不曾。”
“那是因为七界的神界只有下神界和跨虚之门。传说通过跨虚之门方可进入七界之外的上神界,且再不能回头,故而你的那些先祖们早已不在七界。不止神界,佛宗也是如此,佛宗莲境早已超脱七界。”
瞳不解,韩逸接着道,“七界乃是在同一个位面当中。佛宗莲境和上神界都已至更上层的位面。”
“位面?”
“是的,无以名之,强名之为位面。当你的修为足以勘破‘有无’与‘我执’之后,元神便可升入下一位面。那个位面什么样子我其实并不知道。”
“可是,这跟天地大劫有什么关系?”
“瞳,为何会有仙劫和神劫?”
瞳想了想,“仙劫和神劫一则是考验,二则也是进一步精炼修为的机会。”
他并非真的愚笨,此刻已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心下茫然与失落交织,恐慌与愤怒纠结,“所以……,天地大劫是七界修行以图成为下一位面的劫数?如我等的仙劫和神劫?”
韩逸点头,“不错。我们三人确然有法子可将芺星之祸消弭于虚空之中,然而于这天地而言,芺星不是祸患,而是机遇。我们灭掉芺星并非难事,但要能真正找到将芺星这个机遇用起来的方法却是不易。而天兆早已给出明示,白羽,你们。”
韩逸轻叹,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窗外,白羽消失的方向有一颗无比明亮的星,“浩如烟海的所有可能中,只有一条正确的道路。你们这些孩子们,不曾辜负天地。”
瞳沉默着,心下怒气升腾。
我们不曾辜负天地,但天地可曾同样地不辜负我们?
果然天地不仁。
果然万物皆为刍狗。
瞳起身,恭恭敬敬地向韩逸施礼,再恭恭敬敬地向文梦施礼,最后是重宁。这施的礼并非魔帝向昆仑西王獏的礼数,也非晚辈向长辈的礼节,依的乃是女婿向岳家的仪礼。
礼罢起身,瞳向殿外走去,再不多说一言。
“瞳!”文梦犹豫再三,还是出言将他唤住。
瞳再度施礼, “娘娘有何吩咐?”
文梦并不回答,只是抛了一物给他,随后袍袖一拂,将瞳直接挪移到了昆仑虚之外。
瞳站在炎火之山外,手中紧紧攥着那物事,不敢去看。
触手柔软,如曾经无数次触过的白羽的衣衫,也不知是否错觉,甚至还有白羽的气息隐隐溢散。
昆仑虚外正在下雨,火树遇雨开花,灼灼其华,白羽曾道雨时火树的炽焰会排山倒海般涛天而起,风起光华满昆仑,那是所有昆仑小兽们幼时最喜欢看的景象。若是没有这天地大劫,她应该便站在开明门前,倚着琅玕树,啃着沙棠果,开开心心地边看边打闹吧?纵然有这天地大劫,若自己不想着什么责任,什么七界人族,若是自己自小便洁身自好,不去招惹什么洛黎,再或者,若自己……
瞳打了个寒颤,在极咒之外时,若是自己对重宁说,之后?之后我要带她走,天地便毁灭又如何?天上地下,我只要白羽…… 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若是这一路行来,自己某一步做了不同的选择,是不是她此刻还会在开明门前?
若果真那般,又会是谁去镇了西方星宿,又会是谁去融了四界跟芺星?
瞳拼命地将这些年的选择一一回想,一一推衍,却始终想不出既能留下白羽,又能无愧天地的法子。突然眼前一黑,单膝跪倒在地,方知自己用心太过,终至坚持不住。
就着火树的光华,瞳终于低头向手中物事看去,果然是白羽的一截衣衫。
瞳缓缓地将它展开,那薄薄衣衫轻若无物,却重如泰山,让他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衣衫上数字狂草,字如其人,金钩银划,英挺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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