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虽知道重宁是在胡扯,但什么叫做辱了周家和夫家门楣?
周家一小小凡人世家算什么?夫家更是不知在哪里,便是凡间第一大世家又如何?我昆仑族人肯下嫁,便是嫁与仙君家也是绰绰有余。
偏偏三个老头一阵唏嘘,三张老脸上涕泪纵横,看得白羽在心底频频翻着白眼。
末了陆仪自然允了重宁收她为弟子,循古制,七日之后正式行拜师礼。
但重宁没等到那天。
上山那日晚间,白羽如前些日子一般跟重宁哥哥在房间叙些闲话,聊聊游历见闻或是年少往事。白羽见他神情渐渐萎顿,眼睛也时睁时阖的,便把他扶上榻去,拉过薄被来盖好。再说了几句话他渐渐沉默,想来大约是睡着了,白羽便待起身离开。
“白羽?”
“嗯,我在呢。哥哥你睡罢,我明日早间再来。”
“白羽,你在人间百年,爹爹他们可有人来看过你?”
白羽愣了愣方才回答,“若是不算上你的话,那便没有了,爹爹、娘、大风他们倒是都不曾下过界来吧?”
“你……你想他们吗?”
……我想他们吗?我想得要命!
我想大风,我想娘娘,想爹爹,想小火英招他们,哪怕是彦昊那个书呆子。我还想趁着大风不注意混进他的清凉界,我还想溜进爹爹的清溪草庐去偷酒,我想念自己被称作小魔王在昆仑调皮捣蛋的日子,我想念那些在昆仑和仙界四处闲逛、坑蒙拐骗的日子……只是,人身劫乃是我们昆仑族人的成人礼,即便我渡了这人身劫回到昆仑,也再不可能回到那些年少无知的天真岁月。
这一生从未有过这般的感觉,似乎失去了什么,又似乎得到了什么,却怎也想不明白这些什么是什么,让人烦躁抓狂……
白羽不答,重宁也不追问,只轻声道,“你可有什么话想让我捎回去给他们?”
闻听此言,白羽心下大痛,泪水滚滚而下。这种感觉,似乎凡人们称之为悲伤,那是她在昆仑做只小白虎时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感觉。
“重宁,你今日便要回去了吗?”
重宁艰难地抬起干枯的手臂,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略略地平静下来。那些在昆仑的日子里,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昆仑宫前晒太阳,重宁哥哥便是这般,一手捧着书卷,一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天地宁静。
“是的,我便要走了。我走了你一个人在人间界,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羽怔怔地看着他,重宁那双浑浊已久的眼睛里现出奕奕神光,宁静悠远,她几乎忍不住要将心底最深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重宁,我……,重宁,西方七宿芒凌群星,是不是会刀兵四起,天地大乱?”
那双眼睛显然看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白羽,你其实想问的是你自己,对吗?你担心你是白虎星君,杀伐之神?”
她默默点头。
“白羽,天地大劫乃是大道轮回,一元之末必有大劫,不破不立,这并不是你能决定和改变的。反倒是,因为有了你,这天地大劫方才有了些许希望。”
重宁握住她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有种不正常的红润,眼中神光越来越亮。
“人族向来都是在绝境中谋求生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道无情,凭杀伐以灭空,然则,若杀伐有了选择,便可以在死寂中找到生机。白羽,你生来便长于力量和杀伐,却疏于情感和谋略。你以为你不过是在玩耍,却不知不觉地在玩耍中学了无数本领,战力在昆仑数一数二,你以为你是喜欢大风想要嫁给他,却从来不去想什么叫做嫁,也从没想过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少时对父辈的依恋,你想从大风那里寻些不苛责无条件的宠爱。”
“白羽,永远做你擅长的事情你便永远也无法成长。所以,答应我,在人间界接下来的日子里,忘了你的仙术,去做一名简简单单二八年华的凡间女子,学着去爱一个人,学着去认识人间界天地人伦的道理,只有当你有了牵挂和学识,你才能不被天地大道左右,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真正的人。白羽,白虎神君和白虎星君不过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般的差别。”
白羽心如刀割。流着泪,点头。
“我本欲带你来见见之暮,在他的书院中学个三五年当大有好处,哪知廷君兄居然在此访友,大抵是天意如此,让我离开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重宁的语气似乎有些古怪,他虽称她那未来的老师为廷君“兄”,两人年岁相仿,但他却始终执弟子礼,恭敬有加。
“既是要正式拜师,白羽你须待他如父,天地君亲师,你便是把他当成爹爹的兄弟也无不可。廷君兄乃是当世大儒,更是一朝良相,白羽你须好好向老师学习圣人之道和天下之治。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人间界也好,七界也罢,上兵伐谋,下下伐兵。白羽,你一定要知道天下大势,一定不要执着于一时一地一事,更不要好勇斗狠……”,重宁有些气短,喘息一阵之后方才接着道,“至于那个元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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