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碧落讶然,“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吾这般亲人。”
白羽白了他一眼,什么亲人?白虎乃是神兽,四海之内除了那些成精成怪有了想法的妖兽,哪有兽类敢跟她叫板?
但他说得不错,这并非一只大虎,乃是林氏国的驺吾。
两人先前计议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去孟婆那里试试运气,看能不能讨来一杯半盏孟婆茶或是忘川水,再加上人间界还魂草之类的君臣辅佐拟出一方,想必对师母会有些裨益。元碧落盘算来盘算去,虽然这方子始终拟不出来,但师母既已如此,做什么都好过守在榻前手足无措。再想想,这人间界里若说谁最了解魂魄,那必是孟婆,唯一的问题是孟婆肯不肯见两人罢了。
议到此节,元碧落倒是颇有决断,也不休息,径去禀了老师便要出发,反倒让白羽有些惊讶。她在人间界见过无数大儒小儒,尽皆斥鬼神之说为无稽之谈,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师一家倒真真是异数。
只是,大家都是凡人,生魂如何进得枉死城?
就算能入,人间界离鬼界最近之处乃是幽都城,虽同在巴蜀,却离锦官城有千里之遥,她用咫尺天涯诀倒立时能至,却带不了元碧落,更不用说她答应了重宁,接下来再不用仙诀。直觉告诉她,此行须得元碧落同去方才会有不同的结果,自己一人去见孟婆并无多大意义。
只是,怎般去呢?
元碧落不答,只将她带到后山。
居然这里会有驺吾!
驺吾乃上古时期林氏国的珍兽,比虎大,身具五采,尾长于身,乘之日行千里。据说商时纣王囚周文王时还有人至林氏国取驺吾以献,纣王喜而释文王。商周之后便再无驺吾现世,便是昆仑悬圃也并不曾出过。驺吾非但少有,更是仁兽,传说不愿杀人,只食死兽之肉。跟爹爹说的那些佛宗之人倒是有些相似。
眼前被元碧落唤作阿吾的这只驺吾非但身具五采,更是眼带五色灵光,灵性已然不低,想来明日清晨之时便能到得幽都。
骑在驺吾背上,白羽坐在元碧落的身前。她用惯了咫尺天涯诀,穿行四界时天地如泼墨山水般隐约,而阿吾信步走去,天上地下虽一般地看不清,却是五彩斑斓。只是咫尺天涯诀去哪里都只是一瞬,而驺吾大抵是法力有限的缘故,须得多花些时辰。
身后的元碧落轻轻道,“白羽你睡会吧?”
白羽摇摇头。
“还是不肯在陌生人前睡觉?”
白羽想起上回在山洞中自己刚说完不会在陌生人前睡觉,结果连自己都没注意便入了梦乡,那时便是跟这元碧落在一起,想想确实有些汗颜。
“唔……大约是那次失血过多了吧?你倒是果决,处置伤口处置得极好,我虽流了不少血,却并未受太大的影响。”白羽找了个理由,“倒是你,今日失血却也不少,你不妨休息一会罢?我搂着你,不会掉下去的。”
听元碧落的声音,他的语调似乎终于放松了些,“我虽从不曾看轻女子,但要你搂着我似乎也是太不象话。我睡不着,不如咱们聊些什么罢?”
白羽猜他还是在担心着师母,只怕此时心下还在推衍药方。别看他貌似轻松,实则连驺吾都能嗅出他心底焦虑,否则怎会跑得这般快?
聊些什么,还接着聊魂魄吗?他一介凡俗,这些日子已经够他受的了。
“我小时候听的故事少,碧落师兄,师母可有给你讲过故事?”
元碧落大约是没想到白羽居然把话题拉了老远,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回答,“我有两位外祖母,小时候她们给我讲过很多的故事,大部分都是我家乡古时之事,但也有些,是……,是很好听的故事。”
“那你给我讲一个?哥哥要我多学些人情世故,我想知道,人间界的小孩子,都是听些什么样的人情世故长大的?”
元碧落又沉默了片刻,“好。”
“很久很久以前,不知在哪朝哪代,有两条蛇,一白一青,想要修炼成人。白蛇一心一意地学做人的规矩,人怎么做她怎么做,空有千年法力却整日里想着要以情爱回报当初救她的小牧童,最终法力尽付流水,被一不过修行数十年的僧人镇压于西湖雷峰塔下,不得善终。”
“青蛇调皮捣蛋,任性妄为,她随着本性陪白蛇去报恩,再随着本性杀了那不忠的负心人,可惜她不过数百年法力,难奈雷峰塔何,只能岁岁年年日日夜夜地看着白蛇煎熬。白蛇死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凡人其实并无所谓忠贞和定力,人世间的儒家也好,佛宗也罢,凡人们想的俱是要灭人欲以存天理,却不知天地大道里万事万物不外于吾心,明心见性,心即理也。如是还学着做人作甚?不如反躬问心。于是青蛇大悟,终成一代大妖。”
白羽微微地笑,“哦,你这个故事我听过,但我听的故事可不是这般说的。”
“你听的故事是怎般说的?”
“白娘子确是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青青却不是蛇,是西湖里千年成气的青鱼,这天下精怪年岁稍长之后,无不羡慕凡人行事,个个都想着要幻化人身。”
白羽在心里补充道,连我都想要幻化人身,更何况那些人间界的精怪们。但这话可不敢说出来,别把元碧落给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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