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颜如今想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的。那日散宴之后,他在席间还坐了良久,本意是等微醺走后,他才离开。
然后他就独自坐在那里喝清酒。那酒的味道清醇酣甜,喝下去火辣辣的,直灼咽喉。虽然是第一次酌酒,有些适应不来,脸上、双耳皆热得紧,但人却仿佛没什么事儿,反而越酌脑子越清晰。
直到他盯着那抹粉嫩的颜色逐渐没入朱红廊道的拐角时,他惊异地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席间。那不听使唤的双腿却像被单独安上了思维般,一个劲儿与他作对地往前。
直到他快要接近那抹粉色时,脑子晃了一下,就见到她扶着柱子直直地摔倒在他眼前了。
当时他的脑袋也炸裂了一下,然后,下一秒就迅猛地抱起了她。
周遭的人群开始往这儿聚集了。他眼前已经渐渐开始晃荡,低下头的时候,是她痛苦得扭曲了的脸庞,还有似乎与他同样火热的双颊。
但他清晰地知道,她并不是酒醉。
不知道拨开人群走了多久,然后身后的蒋戚耀就追上来了。
“颜儿…你醉了。醺儿交给我吧。”
然后他怔怔地,看着眼前将到不惑之年的男人,从他手边夺过了一件,似乎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他有且仅有的一件宝物。
当他空落落地看着那男人把他的东西夺走,他依旧无能为力地站着。
然后,那男人又回头说了一句话,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他说:“你喊错了,她不是你的‘姑娘’,是你‘六妹妹’。”
他怔然了,双手攥握成拳,把指尖陷入掌心的疼来逼迫自己记住,在心底默默地记住。她,是他的,六妹妹…
第85章
大夫很快就来了,把她当成了风寒来治。只有他觉得,事情远不是表面看的那样。
他罔顾旁人异样的眼神,脸红耳赤地返回了方才的席间。
幸亏这时碗箸菜肴还没来得及收拾,他拔下儒巾,抽出了了发间的银簪,把她吃过的每一盘菜肴逐一试过。
一试无果,李颜即将失落而回之际,一旁协助他的敛秋指了指几盘菜,“李公子,这几盘没有试呢。”
他叹口气,摆了摆手,脸上依旧红得似晚霞,“那几盘她没有下箸过。”
敛秋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何以如此自信,难不成宴间姑娘吃过哪些,没吃过哪些,他都熟烂于心了吗?
不过还是幸好被敛秋那么一唤,这时搁在桌沿的一个竹叶青瓷纹的茶杯吸引了他的注意。
方才她呛到之际,仿佛是拂冬拿这个杯子给她喝水来着。
揪出症结之后,她的病情也越来越恶化,曾经好几度都烧得人几乎要休克。大夫依旧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于是,他静静把她喝过的杯子端去了北苑,央求溥先生帮忙。
溥先生叹着气,告戒他不要再插手六姑娘的事情,深宅争斗的事儿,谁插手谁被泼得一身脏,一个不慎更容易露了马脚。
可他不听,跪倒下来,用手边的银簪威胁先生道:“先生平日教导筵儿做人须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日若然不是六姑娘好意,如今筵儿恐怕沦入风尘,身份早就被识破了!”
“我希望先生能对事对准人,蒋戚耀的错,不要归到六姑娘身上!”李颜铮铮地跪在寒冷的地上,说话一句一句无比凌厉,眼神深邃而锋利,落在殷红的脸颊上却并不像是醉话。
最后溥先生是妥协了。
从李颜冲回席间找猫腻,到大夫确诊,再到北苑得到溥先生的药方,这前后的时间,不过一顿酒醉未消的功夫。
直到他赶回绣楼,姑娘被大夫掰开眼皮,看见里头逐渐涣散的瞳孔,他似乎脑袋还有些不清醒。但他牢牢记住了,所以他冲上前拽着姑娘的手时,大声叫唤的是“六妹妹”。
李颜这辈子都没有在恁多的人面前如此情绪外露过,一向沉稳内敛,言语不多的他,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六妹妹”,真的能成为他这一辈子都消除不掉的尴尬。
只是,他活学活用了他家姑娘所谓的“啊Q精神”,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酒醉。
直到李颜把微醺抱上了绣楼,放回床榻上,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直看得她不知所措之际,他开口沉沉地说了一句:“只酒后胡言,无需介怀。”
说完这句他就淡漠地转身走出房间,下了绣楼。微醺依旧疑惑地定在那里,丝毫没意识到,那是在回复她方才在路上所说的话。
微醺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头疼的症状也减轻了。坐在床榻上没事儿就一个劲地回想起那日拂冬的话,还有确认两年前是否没有遗漏了的细节。
拂冬这人唯一有一点就是人容易犯糊涂,但人真的没啥心眼,若是硬要说她投毒的话,除非平时的那些小糊涂都是装出来的。
只是,这拂冬也算是从小跟着她的了,若然她要装,那么这背后牵扯的事情似乎也够年代久远的了。
拂冬说那时候杯子差点儿就摔地上了…是丹桂突然间扑出来……
丹桂突然扑出…丹桂突然扑出…
对呀!她怎么没有想到…
难怪那天颜夕听到她曾被丹桂抓伤一道口子时,表现出紧张,原来那不是在意她的,而是,下毒的…并不一定是碗核桃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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