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满额像水浸一般的冷汗,微醺以为他身子不适故意瞒他,于是又走下床榻,坐到他旁边来,想扯过他的被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微醺担满脸忧道。
“没嘶(没事)…你…(你别过来)…”颜夕的嗓音喑哑得几乎听不到。
“啊?你说什么?”微醺挪一挪身子,又挨近了他一些。
窗外刮起了风,未来得及糊纸的镂空雕花窗梭进了一阵风。带着微微凉意,漆黑中微醺感觉身畔有个身体抖动着试图伸手搂住了她。
虽然只是保有嫌隙地揽臂拥着,但她还是嗅到了他身上淡雅独特的气味。
两颗心不可抑制地“砰砰砰”跳动,在这微凉的初秋夜里,温度异常攀升。
院试的日子慢慢在逼近,微醺为了让颜夕专心复习,所以一连几天都不要他在跟前伺候着,专心待在七宝阁顶层。对外则说是让颜夕待在翠竹苑打扫亡母生前居住的院宅。
其实自打几年前微醺大肆把书搬过来,把翠竹苑当作自己的“别苑”后,南苑就不再轮流派人过来打扫清理了。
这自然是微醺自己要求的,她是为了保有自己隐私的宅院,所以每每都只让颜夕简单打扫,也都只是打扫七宝阁而已,如今除了七宝阁以外的宅子灰尘几乎已积上半尺厚。
翠竹苑里的其他宅子也只有每年才清扫一次,且每次微醺必定自己动手与颜夕一块儿打扫。她说,自家的宅子自然得自己动手。
微醺把颜夕撵去七宝阁念书,抚慰他道:“不要紧的,等你院试结束之后,回头我就跟你一块儿清理吧。”
这些天微醺都让拂冬跟在身边,不论是练琴、下棋、刺绣、吃饭、沐|浴…都让拂冬跟着,咋一数,她已经有五天没有见到颜夕了。
这天练完琴后,微醺见还有些时间,于是就让拂冬回去帮姜妈妈的忙,自个儿往翠竹苑走去。
走进院中时,明显就察觉到秋色颇浓了。秋千架上堆着层叠的黄透了的叶子,微醺踩在地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途经秋千架时,随手展开袖子微微一扫,那藤架上的黄叶一应俱落。
她走进了左侧的厢房,拣起角落里的包囊,掏出一套青襟的布衣换上,头上和面上均绑了布巾,执起搁在地面的笤帚,开始一下一下地打扫起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听见“簌簌”的扫地声。阳光开始从门廊边照进,她眼前蒙上了飞扬的尘粉,绞和着被菱花窗割成一缕一缕的光线一道,使她几乎睁不开眼。
“咳咳咳咳!”她开始捂着眼睛,咳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在颜夕专心应考的这几天里,每天申时左右结束繁忙的“闺秀课程”后,她都会遣开拂冬,一个人来到翠竹苑打扫。
她不知道颜夕每天在阁楼上待到什么时候,所以每次她都必须匆匆忙忙扫上一会,快到酉时左右就急忙忙回映日苑了。
不是她不愿让颜夕知道自己一个人在打扫,而是…自打那天夜晚之后,她就下意识去躲他。
第65章
她奋力挥了挥拂面的尘土,脱下布裙和头巾面罩,放好,开始一个人走回映日苑去。
每往前走一步,她都下意识摁了摁心房,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似乎对这苑子里有某种期盼,某种酸酸涩涩的期盼。
她又拼命甩了甩头,几乎把鬓边那个粗糙难看的发髻给甩揭过去。
这几天发髻都是由拂冬替她绾的,她叹了叹气,真心有些不惯。
快要走出翠竹苑的时候,她停驻下来,终于按捺不住转身往回看。
此时一阵风,拂面而过,带了些秋天干爽的气息。满院葳蕤草木像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人,咳嗽摇曳般在沙沙作响。
目光穿透层峦叠嶂的枝叶,越过叠叠层层的罅隙,又一次盼着能把楼阁上的人看上一眼。心一下一下地疼痛,她努力按压住这种微微酸疼中带着丝丝欣喜的感觉。
现在她已经明白到,这种感觉,就是喜欢的感觉。
不是一般喜欢友人的感觉。
于是她开始苦恼,开始逃避,开始自卑,开始否定…因为在颜夕揽着她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渴望,她虽从不曾恋爱,但也分辨得出,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夜里她一个人坐在纱帐中,弓起双腿蜷缩着身子,把发丝披散开的头颅深深伏埋进双膝间。
如今她拒绝任何人给她值夜。因为她头一次如此恐惧,恐惧自己会否和别的丫头共处一室久了,也会像对颜夕一样情不自禁。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头几天在榻上坐久了,到后半夜左右,一般就会累得睡着了。可是今夜不知为何,微醺竟觉得完全没有一丝倦意。
心里有些委屈,想找个人倾诉也没有。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理解翠妞和银丫当年的感觉,她俩一定是挣扎过许久的。
她套上外衣从榻上下来,掀开纱帐,伸手摸索着前面,慢慢移步至房间门前。
没有点灯,就着屋外的月色开了窗,往对楼看去。位置的视线似乎不甚佳,她努力踮起脚却怎样也没办法看到对楼。
想了想,又轻轻推开槅扇轻声踱步出去,趴在栏杆边,窥望对面。
对楼下方的室内漆黑一片。也是,这时辰,肯定早已入寐了。微醺苦笑着,自己竟然变得如此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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