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迈步走到那个水坑边上,伸出右脚,将球勾了回来,稳稳停于地上,抬脚,顿了一顿,又改成左边的腿,估量了下,随即飞出一脚,将皮球踢了回去。
“砰”的一声。
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飞进了球框。
“没事。你们继续踢吧,过两天,我叫人给你们送个新的足球来!”
球落地后,他朝那群孩童露出笑容,说了一句。
孩童们这才反应了过来,惊喜地欢呼出声,雀跃着,冲他不停地鞠躬。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
刚才那个误踢了球的男孩鞠躬,高声喊道。
冯恪之转身,迈着稳稳的步伐,继续朝前走去。
“冯太太!九公子不但真英雄,这气度,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鄙人深受感动,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秘书长见状,松了口气,急忙跟了上去,低声奉承着看起来更有亲和感的端庄而美丽的冯太太。
孟兰亭看了眼丈夫的背影,一笑:“今天还要谢谢你带路,耽误了你的时间。”
“哪里!哪里!能为冯公子和太太效犬马之劳,乃本人极大荣幸!周先生就住前头不远,马上就到!”
“到了!到了!就在那里,左边数过去第三间!”
孟兰亭和冯恪之被带到了一处成排的平房之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排用竹篱和黄泥搭墙的低矮平房,屋顶覆以铁皮,住了七八户人家的样子。前头一片菜圃,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十几只芦花鸡,在围了竹篱的菜畦间钻来钻去,努力想要钻进去啄食鲜嫩的菜叶。
“老周!别只顾写你的书了!老林走了!前两天老汪他们也走了!你再不跑跑,托人去弄位子,难不成咱们真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
一个穿着条洗得发白的阴丹布旗袍的太太手里攥了把菜,背对着这边,一边赶着往菜圃里钻的芦花鸡,一边冲着房子的方向大声喊道。
“你催什么!不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吗?慢慢来。”
屋子里,传出一道慢悠悠的,不疾不徐的声音。
“我要是不催,你怕是明年也回不去!算了算了,我懒得和你说!我去问票贩子!贵就贵了!明天去把鸡都抓去集市卖了!别的再凑凑,应该也差不多了……”
孟兰亭和冯恪之相视一笑。
这么些年过去了,周教授和周太太的相处,依然还是记忆里的熟悉模样。
“周太太!贵客到了!您看谁来瞧你们了?”
秘书长跑了上去,笑容满面地喊道。
周太太立刻打住了对丈夫的不满抱怨,转过头,视线落到身后不远之外,站在那里的那一对犹如璧人的夫妇身上,呆住了,一时竟不敢认。
“伯母!”
孟兰亭笑着朝她奔来,到了周太太的面前,抱住了她瘦弱的双肩。
“伯母,您和伯父,一切都还好吗?”
短短一句话,动情之处,忍不住,眼眶已是微微泛红。
周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呀”了一声,手里的菜掉落在地,一个反手,紧紧地抱住了孟兰亭,又是落泪,又是欢喜。
“好!好!我们都好!都好!”
“老周!老周!你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她定了定神,转头,冲着屋里高声喊。
“是冯公子和兰亭啊!他们来看你了!”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孟兰亭抬头,看见周教授出现在了门里。
依然还是记忆里的一身旧袍,面容清瞿,含着微笑,只是头发里,夹杂了更多的华发。
“周伯父!”
冯恪之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恭恭敬敬地握住了周教授的双手。
“时局惟艰之时,您教书育人,著书立说,为民族之灵魂,时人之楷模。恪之今日才来探望,伯父不要见怪。”
和周太太一样,周教授也是惊喜不已,笑着,用力地晃了晃他的手。
“恪之,你不要客气,你是抗战名将。所谓‘星落夜原妖气满,汉家麟阁待英雄’。全是有了你们这些不惧牺牲的英雄在前,我们才能在后继续自己的事。感谢你还来不及,何来见怪之说?”
“进去坐,坐下慢慢说。我去叫酒菜,冯公子您和周教授久别重逢,好好喝一杯。”
秘书长好似主人,在一旁忙着招呼。
周太太被提醒,急忙擦去眼泪,欢欢喜喜地让孟兰亭和冯恪之进去,上下打量她,说:“兰亭,你比以前瘦了。我去杀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当晚,周家灯火通明,还没离开的奚松舟和住边上的几对同在联大教书的夫妇闻讯同来陪客。饭桌上欢声笑语。饭毕,男人们在外屋继续说话,孟兰亭和周太太在房里话家常。
“伯母,我和恪之要回南京了,转道经过这里,除了探望您和伯父之外,也是考虑现在战后不久,国人多忙于迁徙归乡,交通困难,怕你们回乡不便。恪之已经向本地交通局定了一列火车,专门用于运送联大师生出去。今天同来的秘书长会跟进此事,伯母你可以通知滞留的同事和同学们,到时候准备好,到了火车站,上车就能走了。”
周太太惊喜不已,连声道谢:“太好了太好了,亏得你们想的周到。不瞒你说,我两个月前就在买票了,票买不到不说,还眼见一天天地涨价。这样就方便了。太感谢你了,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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