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更是一阵冷,一阵热。
她慢慢地抬起眼睛。
就在抬眼的那一刹那,她对上了来自于冯家儿子的两道目光。
他在盯着她,双瞳反射了两点煤气灯的光,冷淡,又带了点叫人看不清的幽幽暗光。
耳畔再没有半点声音了,世界安静得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寂的深海海底。
一滴汗水,从她漂亮的鼻尖上,突然跌落,跌到她的胸脯上,渗进了衣物的经纬纺线之中,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小片湿润的痕迹。
“白处长,既然搜不到证据,那就收队吧。报告我来写。”
冯恪之的视线扫过她的胸,脯,倏然转脸,对边上的大金牙说了一句,随即转身而去。鞋底踏过残破的水泥地面,发出的橐橐脚步之声,随了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遵命!”
大金牙啪地立正,朝他背影应了个礼,随即看了眼学生,冷冷地说:“算你们今天走运!”
“收队!”
军警仿佛来时那样,很快离去。
伴着工厂门外那阵渐渐远去的汽车发动之声,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好险——”
“多亏了孟小姐有准备,这才渡了过去!”
丁昆仑长长地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转身,向孟兰亭道谢。
孟兰亭感到自己双腿在微微颤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气力,软软地跌坐到了地上。
“孟小姐!你怎么了?”
陈清清和几个女学生正边哭边笑,见状,慌忙上来扶住了她。
孟兰亭屈膝,埋脸在裙里,坐了片刻,慢慢地抬起头,叫人把自己身后的那张传单拿出来,看着他们倏然变色的脸,低低地说:“今天只是运气好,真的。”
第30章
刚才的那一幕虽然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确实是万分侥幸罢了。
回来的路上,没什么人说话,几乎全都沉默着。
因为陈清清和几个女学生受了不小的的惊吓,孟兰亭让丁昆仑等人先送她们回去,自己和另个同路的本地男学生一道回。到了周教授家门口的附近,远远看到窗户里亮了灯,也不早了,知道周教授夫妇回了。
孟兰亭说到了,让男生也早点回去,免得家里担心。
男生向她深深地鞠了个躬。
孟兰亭目送男生身影渐渐远去,今晚那种没有在学生面前流露出的后怕和惊魂未定,才终于从心底里涌了出来。
她感到一阵头晕,伸手扶着墙,定了定神,怕周教授夫妇担心自己的去向,勉强拖着疲软得像是灌满了铅的双腿,转身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又传来脚步声,有人叫她:“孟小姐!”
孟兰亭慢慢地转头。借着昏暗的路灯,看见一个男的从身后巷子的阴影里,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孟兰亭一下就认了出来,是今晚随了冯恪之一道去过现场的一个宪兵,因为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脸,她印象深刻。
她的神经再次绷紧了,心脏砰砰地跳,只觉头痛欲裂,双腿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了。
“鄙人马六,宪兵团的人,敬告孟小姐,往后不要再掺和这种事,这不是你的事!顺便,也请孟小姐转告那些学生,他们的第一要务,是读书,不必行如此不必要的流血之事。”
“此次予以放过,没有下回!抵抗之战,迟早之事。倘若他们想要报效国家,等日后起战,大可以投笔从戎。”
“中国四万万人,并不是只有他们是热血之辈。”
对方说完,转身就走。
孟兰亭看着这个来去如风的宪兵的离去背影,整个人仿佛彻底虚脱了,一阵头晕耳鸣,再也支撑不住,人靠着墙,滑了下去。
马六背完了被吩咐的话,刚转过身,忽然觉察身后动静不对,转头,看见这个孟小姐竟倒在了地上,双目闭着,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赶紧叫了两声,见她没反应,想扶她,手伸了出去,又不敢碰,干脆跑了回去,冲着一辆停在路边阴影里的汽车喊:“冯公子,不好,孟小姐被我给吓晕了!”
冯恪之正靠坐在车里,抽烟。
黑暗里,夹在他指间的一点香烟的红光,半明半灭,闪烁不定。
“我发誓,我只是背了你叫我说的话而已,啥子都没干!”
“是不是我长得太凶了?”
马六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沮丧。
冯恪之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今晚她的那张脸。
白得不见半点血色,双颊却又泛着艳丽得近乎不正常的红晕。
冯恪之心里骂自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两条腿却再也管不住了,丢掉香烟,推开车门下去,朝着那个方向疾步而去。
赶到巷口,借着路灯的光,他看见一团身影,就软在距离自己及不过十几步外的那片墙角跟前。
他感到自己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来不及细想这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感觉,正要奔去,突然,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他看见已经有人朝她跑了过去。
周教授夫妇刚刚和朋友聚会完毕回来,发现孟兰亭出去了,看她屋里留下的痕迹,仿佛是临时有事急匆匆走的。
已经过了十点,不早了,她一个年轻小姐,还生着病,这么晚了,独自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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