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亭应好。晚上回了自己的屋,坐在灯下,用手帕小心地清洁着几本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的书,无意翻开其中一本时,从书页的夹层里,掉出了一张经年的老照片。
孟兰亭捡起照片,看了一会儿,丢进了脚边的一只废纸篓里。
……
第二天早,冯令美如约而至。
周太太大清早就起了床,将家里里外收拾过,烧好水,备了茶叶,等冯令美一到,请她入内坐。
冯令美也不推辞,笑着进来,坐了下去。
周太太和她寒暄了几句,道过谢,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冯令美笑:“太太这样就太见外了。兰亭就像我的亲妹妹,一直蒙您照顾。不过几件我自家出的衣裳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太太要是执意和我客气,岂不是拿我当外人?”
“这……”
冯令美起身,上前轻轻握住了周太太的手。
“兰亭叫我八姐,倘若不是怕太太你觉得我胡乱认亲戚,我都巴不得也喊您伯母。侄女送伯母几件衣裳而已。何况,周教授这样的学界泰斗,连南京的人见了,也是要恭恭敬敬,让几分面子的。伯母您肯穿我的衣服,那就是在给我脸,我求都求不来。”说着牵起了一旁孟兰亭的手,转脸笑道:“周伯母,我先带兰亭走了。您放心,结束了,就会送她回来。”
周太太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又被冯家小姐的这一番话说得再无可推脱的理由,也只好作罢了,笑着送两人出来,叮嘱孟兰亭放心玩。
冯令美带着孟兰亭出了巷,一道坐上汽车后座,对前头的老闫说:“开车吧!”
老闫应了一声,立刻发动汽车。
路上,孟兰亭为她替自己找回了书向她道谢,真心实意。
冯令美笑了,说:“不必客气。实话说,比起我们家小九当初对你的冒犯,这真的不值一提。”
“他呀,从小被我们几个姐姐惯出了一身的臭毛病,脾气又坏,也不懂体贴人。不过有一样,那就是心地还是好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愿兰亭你能谅解,大人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往后,他会懂事的。”
孟兰亭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睛。
……
汽车开出市内,上了郊区,又开了大约半个小时,离市区越来越远,最后经过一段用黄泥和碎石铺就的宽阔大路之后,进入一片位于山坳后的平地,终于到达了今天的目的地,华东某基地。
今天的公开军事竞赛,就在这里举行。
基地的确切面积有多大,孟兰亭自然不知,但今天仅为比赛而开放的场地,就已是大得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受邀而来的观众,无不是绅士淑女,衣冠楚楚。除了这些来自各界的上流人士,剩下的,就都是满场游走的来自全国和少数持特许而入的来自美国的报纸新闻记者。
冯令美到的有点晚,观众和主席台的位置,差不多已经坐满人,入口处,军乐队奏出金鼓喧阗的礼乐,震耳欲聋。
孟兰亭随冯令美才下车,就有一个等在那里的军官跑步而来,敬礼说:“八小姐,孟小姐,夫人叫我带你们入座。”
冯令美笑着点头,挽了孟兰亭的胳膊,随军官入了场地,登上主席台。
她们的位置,预留在中间几排的正中。不是很显眼,但视线极好,场地一览无遗。近旁,除了冯令仪,冯家其余的几个姐姐全都已经在座。连上次在南京,孟兰亭没见过的冯家二姐也来了。
冯家姐姐们或富或贵,名声极大,今天这样的场合,除了冯令美戴阳帽穿洋装,其余人全是一身旗袍,打扮各显身份,又无不得体。
旁人只能怀着敬畏目光远望这一排出自冯家的夫人们。但众姐姐对着孟兰亭,却全无逼人之势,个个露出亲切笑容,嘘寒问暖。初次见面的二姐一定要她坐在自己身边,从腕上撸下一双水色十足的玉镯,说是来得仓促,昨晚半夜飞机才到,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就当见面礼,也不管孟兰亭的再三辞谢,最后硬是把玉镯套到了她的腕上。
孟兰亭只好红着脸道谢。
二姐拍了拍她的手,和其余几个姐妹相视,露出会心的笑容。
冯家姐姐们对她越是这样好,孟兰亭心里的那种不安之感就越发强烈,甚至生出了一种唯恐日后不得不辜负的惶恐。
尤其来的路上,冯令美那一番听似无意,回味起来,却又仿佛暗有所指的话,更是加重了心里的不安。
孟兰亭不禁更加后悔昨天自己一时疏忽,因了嘴快而导致的失误。
她清楚地感觉到,从她被冯令美带上主席台,坐到这位置里后,无数带着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便从四面朝她扫视而来。
现在夹在冯家姐姐们的中间,身居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高位,接受着来自四面的各种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的注视,于她而言,犹如坐于针毡。
正忐忑之时,忽然,震天的鼓乐声停止,耳畔的各种喧闹嘈杂声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热烈无比的掌声,众人一边鼓掌,一边纷纷起立。
孟兰亭抬起眼睛,看见一行人鱼贯上了主席台,记者们在近旁争相拍照,闪光灯不住地啪啪作响。
她自然认得冯家大姐冯令仪和与她同行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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