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王颔首,若有所思,“郭老大人精通书法,教得出你这一手字,不足为奇。”
猛然谈起父亲,郭弘磊心里黯然一窒,欲言又止,捏紧笔杆,霎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励王回神,若无其事地说:“继续写你的。”
郭弘磊定定神,复又弯腰,笔尖起起落落,埋头标注。他高大,书桌矮,不得不辛苦弯腰,左胳膊渗血、染红包扎伤口的白布,却神色沉静,眉头也没皱一下。
励王喝了口茶,温和说:“坐着写吧。”
“谢殿下。”郭弘磊不卑不亢,进退有度。虽然旁边就有椅子,他却托起地图,退至另一条案才落座,腰背挺直,伏案书写。
励王见状,不由得心生欣赏。
数盏烛台,每盏六根蜡烛齐燃,照得议事厅亮堂堂。
少顷,窦勇阅毕,探身把战况公文奉给励王,“殿下也看看?”
“唔。”励王接过,丝毫未觉得受怠慢——他奉旨押送军粮,却无监军身份,仅是以皇子的身份督战,在军中越不过主帅去。
随后,主帅与皇子商讨军情,郭弘磊在旁边,一边办差,一边忍不住分神倾听。
足足两刻钟,他才搁笔,把战势图放回原处,朗声问:“殿下,请过目。不知这样妥不妥?”
励王定睛,粗略扫视,头也不抬地说:“乍一看很详细,具体本王再瞧瞧。”
“是。”
励王有意考问,冷不防挑了几处江湾,再三质疑。
初入伍时,新兵须天天巡边。郭弘磊下了苦功夫,缜密观察,对苍江南岸了如指掌,故对答如流,顺利过关。
“不错。”励王最终满意点头。
议事厅宽敞,北风从缝隙钻入,寒意刺骨。
窦勇年事已高,夜以继日地操劳,旧疾复发,“咳,咳咳咳。”老人吸了雪风,被激得剧烈咳嗽,衰迈佝偻。
郭弘磊疾步靠近,低声问:“您老不要紧吧?用不用请大夫来——”
“不必了。”
“咳咳,医帐新近送来的药,足够我喝到明年。”窦勇摆手打断,艰难平复呼吸,无奈苦笑,“老骨头,老毛病,治不好的了,尽糟蹋药。”
励王作为嫡长皇子,自幼受严格乃至严苛教导,雍容沉稳,颇能礼贤下士。他关切皱眉,宽慰道:“老将军,别灰心,等收复庸州凯旋回都,小王一定奏明父皇,请派御医为你调养身体。”
窦勇起身施礼,“多谢殿下。唉,眼看腊月了,至今未能夺回庸州,老朽心里,愈发惭愧了。”
“坐,坐下谈。”励王雄心勃勃,志在必得,严肃说:“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苍江上冻得能承载千军万马,即可攻打北犰!”
“确是如此。”
窦勇落座,挑出一份公文,递给亲信说:“立刻交给曹佥事。”
郭弘磊双手接过,“是!”
“你、咳咳你这伤口,看着不浅,该去一趟医帐,重新包扎。”窦勇满脸倦色,嘱咐:“决战在即,眼下正需要人手,赶快养好身体,别仗着年轻,就不把小伤当一回事!”
郭弘磊摸了摸自己胳膊,心里满不在乎,却从善如流,“属下明白,会去医帐的,多谢将军关心。”
“去吧。”
郭弘磊告退,转身离去,背影宽阔挺拔。
励王目送几眼,低头细看布满标注的战势图,欣然问:“老将军手下,人才济济,何愁收不回庸州?”
窦勇笑了笑,眼里流露自豪之色,“但愿儿郎们奋勇直前,早日收复失地。”
“天佑大乾,北犰终将灭亡!”
夜渐深,励王见老将军病体难支,遂道别,各自回房休息。
“殿下,歇息了吧?”心腹侍从有的铺床,有的添炭,有的捶腿。
“不急,还早。”
励王靠坐矮榻,反复琢磨战势图,突然抬头,纳闷问:“外头正下雪,小九怎么还没回来?”
众侍从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躬身答:“九殿下说屋里炭盆多了些,有点儿闷,外出透气去了。”
励王哼笑一声,“炭盆少了说冷,添多两个说闷!冰天雪地,闷什么?多半是找郭弘磊叙旧了。”
“大冷天,大晚上,不适合溜达。快把人找回来。”
“是。”侍从听令行事。
励王合上战势图,有感而发,缓缓说:“开国靖阳侯,赤胆忠心,鞍前马后追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岂料,威名却被不肖子孙辱没了。”
“当初的贪墨案,闹得沸沸扬扬,那侯府的世子,实在是不像话。”心腹侍从接腔。
励王累得脖子酸,仰靠软枕,蓦地笑了,“本王一度以为郭家彻底败落了,但此行,冷眼旁观大半个月,发觉郭弘磊算是不错的。将门虎子,可造之材。”
众侍从无一不精明,擅察言观色,纷纷附和:“听说,他十分勇猛,每次上阵杀敌,总是带头冲锋陷阵。”
“年纪轻轻,性子倒挺稳重的。”
“难怪窦将军赏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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