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巴结’、‘攀附’等等皆不足为奇,应酬是不可避免的。”姜世森接过茶, 解释道:“但眼下,为父是钦差,言行举止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人言可畏,不得不谨慎,故一直不敢草率赴宴。”
“文沣文采出众,为人勤奋上进,是可造之材。不足之处在于,他书生气尚未褪尽,脸皮薄,往往外人一苦苦哀求,便心软了。长此以往,迟早得吃亏。”姜世森忧心忡忡。
姜玉姝落座,安慰道:“人无完人嘛,况且表哥还年轻,等他多历练几年,想必就沉稳了。”
“年轻?”姜世森皱眉捻须,恨铁不成钢,“弘磊比他小三四岁,却稳重有决断多了。如果换成弘磊,肯定不会容忍无理取闹的刁民!哼,杜家那伙刁民,分明摸透了你表哥性子软,纠缠不休。”
姜玉姝一怔,想了想,公正评价道:“文官武将,职责不同。弘磊戍守边疆,面对敌兵时绝不能心慈手软,必须强硬,杀伐决断。而表哥负责巡捕缉盗,平日面对的是平民百姓,即使审问嫌犯,也得遵守相应法规。杜姑娘失踪,她兄长报官,表哥安排人手搜找,无可非议。”
“话虽如此,可是——算了。”姜世森叹了口气,“弘磊年少当家,饱经磨砺者,果然比寻常人稳重,与之相比,文沣缺少磨练,莽撞了点儿。”
姜玉姝赞同颔首,“所以,没必要比较的。”
“唉,失踪案一事,文沣做法欠妥。”姜世森替小辈犯愁,扼腕道:“他已经和纪知府的千金定了亲,成亲之前,突然冒出个什么‘杜姑娘’,纪家会怎么想?为父劝过的,叫他把案子交给下属去办,他却执意自己查。”
“玉姝,你说句实话,文沣与杜姑娘之间,究竟有没有私情?”姜世森目不转睛,狐疑审视长女,严肃道:“你们都长大了,切勿像小时候那样,互相帮着打马虎眼、蒙骗长辈。”
姜玉姝霎时哭笑不得,连忙摇头,“岂敢呢?万万不敢的!”
“坦白说,我与杜姑娘实在不熟,不了解,无法评价。但表哥并非好色之徒,年轻有为的朝廷命官,怎会自毁名誉?根据当初观察,杜姑娘开始是一厢情愿,咳,至于后来的事儿,我就不清楚了。”
“当然是一厢情愿了!”
姜世森一贯注重体统,十分嫌恶没规没矩的女子,“她胆敢纠缠男人,明显不知羞耻,妄想嫁给文沣,简直做梦!即使有私情,也是她主动勾引,唉,听说,她居然趁文沣喝醉时、偷偷亲近——”他仓促停顿,清了清嗓子,“总而言之,你切勿结交那种人,有损身份的。”
父女之间,有些话不便细聊。姜玉姝会意,尴尬答:“知道了。”
“哼,那种不安分的女人,寡廉鲜耻,失踪是自作自受,还找什么找?根本不值得文沣亲自探查。”小辈不听劝,姜世森气恼且担忧,生怕其被女色迷/昏头脑。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亲属怎么可能不焦急寻找?姜玉姝欲言又止,转念一想,索性沉默,除夕前夕,她不愿与父亲争辩。
姜世森喝了口茶,转而谈起公务,“对了,你起草的章程,为父仔细看了几遍,批注了一番,待会儿你拿回去,修改修改,改完再给我瞧瞧。”
近日,父亲成了先生,倾囊相授,恨不能把自己的河道经验一瞬间悉数传授给长女。
姜玉姝下意识坐直,“好!多谢父亲指点,幸亏您来了,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应付孙知县和宋将军,他们总以为我也懂一些河工水利,事实上,隔行如隔山,我一窍不通。”
“应付?”姜世森无奈一笑,叮嘱道:“立功的机会来了,你要抓紧。”
姜玉姝愣了愣,“如果润河能成功引进图宁,功劳全是当地卫所和县衙的,我、我凭什么和他们争功劳?”
“凭什么?凭你也出了一份力啊!”姜世森理直气壮。
“我只是动动嘴皮子、摇摇笔杆子,年后就回西苍了,实际的一大摊子活儿,将由卫所和县衙合力完成。仔细一想,我不算有功劳。”
姜世森急了,再度恨铁不成钢,“谁说不算有功劳?当了官,若想升迁,单靠埋头做事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学会应酬打点、学会邀功请赏,河道一挖成,你便有名正言顺的露脸机会——”他打住话头,端详女儿,惋惜说:
“罢了。你不方便抛头露面,应酬打点就别学了,专心做事,回头我会教你邀功请赏。”
姜玉姝并非害怕抛头露面,而是厌烦应酬,从善如流,爽快答:“多谢父亲教导,但凡事不宜强求,您可千万别勉强。对我而言,‘安稳’二字,比功名利禄重要多了。”
“这是自然。”
“唉,玉姝,假如你是儿子,该多好!”姜世森有感而发,由衷慨叹:“假如你是长子,已经成家立业的长子,为父的忧愁,就大大减少了。”
姜玉姝沉默须臾,“弟弟们从小孝顺,也肯用功读书,父亲何必如此忧愁?明诚已经长大,可以给他张罗亲事了,先成家后立业。”
“成亲倒不难,难在于举业。”姜世森两鬓斑白,烦恼捻须,凝重告知:“你弟弟虽然孝顺,但才华平平,想通过科举入仕,恐怕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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