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他自个儿承认了,他就是霸占了我家的地!”老妇人不停捶胸,泪流满面,率领儿孙嚎哭:“丧尽天良呀,欺负孤儿寡母,你们会遭报应的。”
“贪婪无耻的老虔婆,小心遭雷劈!”
双方开始争吵,脸红脖子粗。
姜玉姝耐着性子,朝下属使了个眼神,李启恭会意,抢在同僚之前开腔,不悦斥骂:“闭嘴,肃静!”
“大呼小叫,没规没矩!知县问谁,谁就答,知县没发问时,老实跪好。”
原告被告同时瑟缩,不敢争执,妇孺忐忑啜泣,挤成一团跪着。
姜玉姝略一沉吟,冷静吩咐:“被告,你先说,务必实话实说,不准添油加醋。一旦查出来谁夸大其词,或者恶意污蔑,本官决不饶恕。”
“是,我不敢撒谎。”老妇人身后,跪着儿女、女婿和孙辈,她抬袖擦擦泪,忿忿告知:“我们是荆镇顺沟人,前几年北犰贼杀进村时,跟随乡亲们逃难,途中,我家老头子和大儿子、两个孙子被敌兵杀害了。兵荒马乱的,我们一路逃到中原,投靠亲戚,日子过得非常苦,前几个月才回村。”
“谁知发现,家被贼兵放火烧了,田又被里正的侄儿霸占了,一大家子人,没活路了!大人,求大人帮我们做主啊!”
老妇人放开喉咙哀嚎,姜玉姝直头疼。她抬手阻止,皱眉问:“原告是里正的侄子?”
“对!”
李启恭插嘴问:“莫非里正偏袒亲戚了?”
“全村人都姓‘荆’,家家户户沾亲带故,根本没有‘偏袒’一说。”中年人脸涨红。
老妇人反驳:“呸!虽然同姓,但里正是你的亲伯父,而我们两家压根不同一个高/祖父,里正当然偏袒你们。另外,你表姑丈是举人老爷,在衙门当官,荆教谕给你撑腰——”
“慢着!你若是无凭无据,不准信口指责。”
姜玉姝不喜粗鲁聒噪,挥手制止老妇人,威严问:“原告,对于被告的‘霸占’说法,你有什么可解释的?”
中年人迫不及待,强忍怒火答:“大人,草民冤枉!兵荒马乱期间,草民一家也逃难了,前年年底回村,官府发了赈济粮和粮种,同时吩咐:‘良田不可荒废,准许村民耕作本村闲置土地,但需上交七成粮食给官府’。另外,当原主人回乡时,必须物归原主,并给予适当补偿。”
适当补偿,是应该的。
但,多少才算“适当”?
姜玉姝一听便明白了争执的根源,扭头,轻声问小吏:“这道命令,是不是衙门颁布的?”
小吏躬身答:“是!当时,全县人口锐减,良田荒废,刘知县为了振兴图宁,特地琢磨出这一道‘代耕令’。”
姜玉姝恍然颔首,旋即不解地问:“此等民生大事,县衙档册上为什么没有记录?”
“这、这……”小吏低下头,含糊解释:“咳,近年衙门事情多,人手却不足,但正在查缺补漏了,卑职回去一定禀告黄县丞,尽快把‘代耕令’详细补上!”
姜玉姝心生疑虑,却面不改色,严肃问:“既然官府吩咐补偿,原告,你补偿被告了吗?”
“补偿了!”
中年人一家憋屈不平,七嘴八舌道:“乡里乡亲,岂敢白占便宜呢?今年七月初,庄稼出苗的时候,她一家子回村,里正立刻叫上我们登门解释,当天,她家不仅领到赈济粮,还得到我家补偿的一千斤土豆。”
“里正做主,双方商定:秋收后,我家再补偿一千斤粮食,然后把田地物归原主。”
“不料,她家贪得无厌,隔三岔五地要粮、要钱,经常拉着我们上山伐木、挖石头帮忙盖房子……唉,林林总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忒叫人恶心!”
“唉,还有更过分的。”中年人扭身,抬手遥指庄稼地,接腔告知:“那儿,下个月可以挖土豆了。谁知,她家狮子大开口,张嘴讨要一半的收成。大人,草民一家累死累活,七成粮食上交官府,自己得三成,她家没出过半分力,凭什么占我们的一半?”
老妇人理直气壮,“因为田是我们家的!你家霸占近三年,多收了几万斤粮食,眼下我们日子困难,只要求分这一季的一半,又没叫你补上前两年的,仁至义尽了!”
中年人急赤白脸,“当着官府和乡亲们的面,你说,你哪只眼睛看见‘多收几万斤’了?”
“我——”老妇人一口咬定,“总之,你家就是占了我家的便宜!”
中年人怒不可遏,“哼,仔细算算账,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庄稼马上成熟了,你们眼红,连偷带糟蹋,故意毁了一大片土豆,简直太过分了!”
糟蹋庄稼?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姜玉姝深知务农的艰辛,一听就不痛快了,沉声问:“被告,你是不是故意毁坏庄稼了?”
“我、我没有。”老妇人脖子一缩。
中年人一家同仇敌忾,“今天不单我们,附近乡亲也看见了,人赃并获,休想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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