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哥哥嫂子的丁忧奏疏写好了没有?”郭弘哲脸色苍白,亦被熏得频频咳嗽。
姜玉姝把几张纸钱放进盆内,火苗窜起来,照亮了上首白幛垂绕的漆黑棺木一角,轻声答:“写好了。你的待会儿拿给我,等明天,一起送回都城呈交朝廷。”
郭弘哲点点头,
“奏明丁忧的话,会怎么样?”郭弘轩抽噎,抬袖擦擦眼泪,直接把几沓纸钱放进盆内,闷住了,火苗窜不起来,窜出一大股浓烟,呛得众人剧烈咳嗽。
“咳,咳咳。”姜玉姝挥袖驱散浓烟,矮身摸索,却摸了个空。
郭弘磊默默拿起铁钎子,挑散厚厚纸钱,令其燃烧,浓烟消失后,他低声答:“按律,戍边武将奏明丁忧,朝廷会给三个月的治丧假,不予解除官职。”他看着妻子,“但律法并未对女官作出规定,具体等批复吧,至于阿哲,多半需要按制守孝。除非朝廷下夺情令。”
“应该的,为母亲守孝是、是应该的!”郭弘哲咳嗽之余,郑重表明态度,生怕被误会不乐意。
儿女跪在自己身后,姜玉姝神色沉静,婆婆逝世,儿孙媳妇须守孝,平静说:“对,我们不是肩负戍边重任的将领,理应守孝。期间,正好专心打理都城的家,一晃眼,离开十几年了,孩子们人生地不熟,需要长辈带领着适应。”
郭弘磊凝视妻子,目光深邃温和,随即无奈叹息,“我却不能一心一意地守孝,愧疚至极。”
少年当家的一家之主,人前总是四平八稳,站如松坐如钟,此刻却冒着胡茬,低着头,肩背耷拉,盯着火苗,不停往盆里添纸钱。
家人七嘴八舌地安慰:“朝廷律法不容违抗,怎能怪你?”
“二哥切莫如此!虽说不能按制守孝,但三个月也够治丧了,算是忠孝两全。”
“老祖宗的在天之灵,肯定会理解。”
“二哥无需自责,你的孝心,母亲深知。”
……
郭弘磊抬头,仰望漆黑灵柩,忆起母亲的音容笑貌,黯然悲恸,内心空茫,一时间提不起思考与振作的劲儿,木然守灵烧纸钱。
半个月后·都城皇宫
御书房内,君臣几人商议国务。
永庆帝诧异皱眉,“郭王氏?朕记得,前阵子才准了她升诰命。”
“没错。但郭家老夫人年事已高,寿终正寝矣。”吏部官员呈上三份奏疏,恭谨道:“此乃已故诰命儿子及其儿媳妇禀明丁忧的奏疏,陛下请过目。”
太监躬身接过,转交给皇帝。
永庆帝粗略翻了翻,吩咐道:“郭王氏升了诰命,却未享一次三品荣俸而亡,功臣之母,朝廷当厚赏抚恤。 ”
礼部官员立即问:“不知当以什么规格?”
“原有规格上,加赏一倍奠仪。”
“是。”
吏部官员顺势问:“那,郭弘磊、郭弘哲、姜勉三人的丁忧奏疏,该如何批复?”
永庆帝稍加思索,缓缓吩咐:“按律,戍边武将不得久离职守,照规矩办,给郭弘磊三个月治丧假,并加以安抚,翰林院官员则应该按制守孝。至于姜勉……”帝王皱眉,沉吟不语。
太子坐在下手,不由自主侧耳倾听。
“边陲要地刚改了州制不久,姜勉作为知州,一贯勤恳,也算治理有方。”永庆帝捏了捏眉心,显然有些头疼,“突然报丁忧,若是准许她守孝,一时半刻,难以挑出填缺的合适人选呐。”
“陛下言之有理。”
太子忍不住提醒:“姜勉不仅婆婆去世,她母亲,也病逝了。”
“朕知道。”永庆帝喝了口茶,“姜家的诰亡奏疏,早先于郭家上报朝廷。”
“那,父皇的意思是……?”
永庆帝品了品茶香,威严答:“搁着,容朕考虑考虑。其余的,批复了发下去吧。”
“是。”
与此同时·冯府
王氏一生,生有三子一女,嫡女郭慧兰,嫁予冯瀚。
冯瀚有所求,强忍对妻子的嫌恶,掏出帕子,哄道:“行了,别哭了,节哀保重身体。岳母的灵柩即将抵达都城,你要是伤心病倒了,到时怎么帮忙料理丧事呢?”
“我不孝,我是个不孝女。”郭慧兰哭肿了眼睛,嗓音嘶哑,哀痛欲绝,“自从母亲去了边塞,我没有探望过一次,无颜面对灵柩,也没脸见弟弟和弟媳妇等人。”
“你说什么傻话呢?”冯瀚作悲伤状,“难道我们不想探望长辈吗?唉,没办法,家计艰难,家事又多,屡次耽搁了。”
郭慧兰哭湿了几块帕子,眼尾满是皱纹,法令纹深刻,憔悴不堪。
“幸而,弘磊和弘哲宽厚大度,应该会谅解咱们的难处,顶多挨四弟几句气话,无妨的。到时,咱们把女儿都带去,给外祖母磕头,顺便让孩子拜见舅舅舅妈。”
“都带去?”
“当然!五个女儿,统统带上。”冯瀚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亲戚之间,本应该亲近,皆因从前天南地北,才生疏了。如今你娘家搬回都城,如果继续生疏下去,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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