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但凡能读书,能写出一笔不坏的字,便可投到南安郡王门下做个清客师爷一类。
像许家这样的商户人家,祖孙三代里就没出过有学问的,要是能读得进书去,哪里还会行商?
士农工商,当了商人便是再有钱,那一样是任凭人家揉圆捏扁,毫无办法。
虽然自己的确没学问,但那不代表他们不会欣赏,许大福的妻子就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可见他多推崇读书人,自己也没少搜集市面上的书本附庸风雅,装点门面。
何况有些东西,便是街上寻常老翁看了,也能看得出好坏。
此时此刻,摆在他们眼前,被人混不当回事,随手丢弃的东西,全都是稍作装裱,直接拿去送礼,半分都不显失色的珍品。
许大福啧啧称奇:“这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能人?”
许二福登时失笑:“管那么多作甚,一个女人罢了,难道还怕她是强盗土匪?”
他蜷缩着腿,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青石板的地面。
虽说名字土气,许二福其人却是生得不错,尤其是一双眼,略略上挑,总带着三分邪气,按照已故老爷子的说法,便是天生风流种。
“既然成了亲家,豆腐钱结算时加一倍,让人把他老人家那铺子买下来,地契房契都送去。”
许大老爷跟着点头:“应该的。”
又想起当时方氏拿金钗剖马腹,还硬挡海寇的刀,神色扭曲了下,“我回头跟你嫂子说一声,多给弟妹置办几套头面首饰,她来时没带多少嫁妆,如今银钱上恐怕也不凑手,提前支应月钱也无妨。”
第644章 狸奴
修英斋位于许家宅子的东北角,后面就是一片榆树林,侧面小池塘的水面上早早结了冰,显得有些空旷冷僻。
方若华脚下搁着个炭盆,上好的银骨炭毫无烟火气。
许家在吃穿用度方面从不克扣,这两日尤其好,可方若华还是怀念地暖,怀念空调,怀念保暖内衣。
可她现在连条内裤都是自己偷偷摸摸做的。
更怀念自己的好身体。
方若华拍了拍自己青白的脸,把鼠皮的斗篷围得更严密些。
雪一下多日,到不觉很冷,这天一放晴,骨头里反而有一丝湿冷的酥麻感。
许家大老爷派人打探自己的事,她很清楚,一个豆腐坊出来的小户女,上马能战,简直胜过武将,下马挥毫泼墨,到似个才女。
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哪里不对。
方若华却不怎么担忧这个。
原主方大妹自幼就是跟着母亲长大,她母亲为人却有些奇怪,待她很是冷淡,除了不饿着她,不打骂,偶尔有兴致时,或者会教她几个字,寻常时候总是落落寡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与人交流。
她的父亲到是很疼爱她,但身为男子,所谓的疼爱仅仅是尽心尽力地给买块好缎子,攒钱买些笔墨纸砚,哄孩子高兴。
天不亮就起来做活,太阳下山便睡下,父女两个交流着实不多。
三年前方大妹的母亲去世以后,方大妹已经是大姑娘,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父女两人的交流反而更少。
不知现下其他家庭,父女之间到底怎么相处,反正在方若华看来,就原主家这种情况,即便方大妹的父亲觉得女儿变得奇怪,应该也不会怀疑到很灵异的方向去。
况且,已经是出嫁女,方父只能从外人口中听到自己女儿的情况,这话经人口一转,自然做不得准。
再说,她不可能把自己变成方大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不如坦坦荡荡。
已经到了许家这艘半年后就要抄家灭族的船上,如果不展现一定的能力,没有任何话语权,又怎么尝试去逆转命运?
方大妹从没有想过力所能及的时候,救一救许家,方若华到觉得,这个南安城首富之家,还有些抢救的价值。
南安郡王卷入皇室争斗,到现在已成定局,不能救,她也没想救。
那些封建王朝里,占据顶尖资源的统治者们,为实现他们自己的抱负,拼死拼活,打的旗号,也多是为国为民,可其实,升斗小民们的寻常日子,与谁坐龙庭没多大关系。
春雨一进门,就见方若华开着窗,半倚半靠地坐在软榻上揪扯窗边的一束腊梅,心下不禁有些无奈:“我的好奶奶,你好歹顾着些自己的身子,仔细又要头疼。”
说着便想关了窗户,方若华连忙阻止,笑道:“炭火烧得足,不碍事,不透气可不成。”
春雨没法,只能把自家主子拖回床上,落下帐子,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给她按摩。
方若华舒服地吐出口气,又打了一个打喷嚏,心口的瘀滞气到是散去了些。
春雨瞧着自家主子就发愁,药吃多少也不见好,当着主子的面,大夫也没细说,背地里却是交代,这病只能养,精细地养着,从此不气不怒,或许能多活个几年。
她们这些当丫头的,身如浮萍,跟了个好主子,就是三生有幸,她如今是日日求神拜佛,希望主子能长命百岁。
方若华也很无语,她不是不注意,实在是……从小到大多少年,真没有做过玻璃美人,技术实在是不纯熟。
就是当年曾为了神树,为了彼岸城万千族人,日日受烈焰焚身之苦,可她也照样行动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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