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争,两场战争,甚至无数场战争的胜利,其实都不代表什么。
他们或许能赢得战争,却改变不了中原王朝的衰弱无力,所以他们一定会渐渐力不从心,失去大后方的支持,然后终有一日,一切终结。
但明知道结果,蝼蚁们还是奋力挣扎,永不停止战斗。
方若华立在城头,把一叠账册扔给身边的人收好:“先打赢了这场战争吧。”
天色未明,战鼓声擂。
钱风裹着外袍没睡多一会儿,就猛地跳起来伸手抓住长弓,猫腰冲到前面。
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高高的旗帜飞舞,血腥气扑鼻而来。
又一轮的战争骤然而起。
天外黄沙漫天,狂风席卷,枯叶上染了一层层厚厚的血浆。
护城河内外,遍地纵横的沟壑,都变得粘稠一片,到处是断臂残骸。
有自己人,也有哪些援兵。
从京城各地而来的援兵,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还未上战场先腿软,好些人身上渐渐沾染了浴血沙场的硬气,如果能活着从战场离开,也能算是精兵强将了。
又是整整两日的恶战。
大周守军死得还上下不足八千人,这里面还包括那位陛下派来的,略显得不中用的援兵。
方若华扫了眼来不及撤离的伤兵,吐出口血沫子,默默计算时间,脸上却还是气定神闲,尚有心思和双颊凹陷的白绍逗咳嗽。
“白老将军,您可真是个好师父,瞧瞧你教的我们这位六爷,哪里还有当初风流满天下的纨绔模样,指挥若定,计谋百出,气得乌奇恩要狂暴了。”
此时此刻,蛮兵和疯了一样攻城,踩踏着死伤的尸体也要攻上城墙,喊的口号就是必须杀了许六喂狗。
也怪不得人家,如果方若华是乌奇恩,也要大怒。
一连数日,许六带人夜袭北蛮营地,次次只冲杀入对方第一防线之内,惊动了人就立马撤,一夜袭扰七八次。
人家全神戒备,他就偃旗息鼓,人家一休息,他立时仗着地形熟悉,各种骚扰。
到昨日后半夜,北蛮早让他折腾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一时迟缓,应对不及时就让他突袭得手,入营放火,对方损失至少七八百人马。
今日早晨,许六亲自出城叫阵,三言两语激得太子出阵,杀得太子抱头鼠窜,还在后面煽风点火,只道太子就是镇南亲王的傀儡,那位王爷想着拿他开刀。
偏偏许六的嘴巴厉害,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能说得黑得发亮。
乌奇恩派人看护太子,在他嘴里那叫软禁,怕太子立功。
老王爷答应太子上阵,又成了要借刀杀人,想要太子的命,好扶持二王子上位。
反正无论怎么说,许六都是言之凿凿,理直气壮,他天生有那种让人信服的本事,折腾得这位镇南亲王对他恨之入骨。
方若华干脆把许六搁城头上充当吸引火力的奇兵。
别说,还挺管用。
此时此刻,必须要牢牢把北蛮大军拖在善阳关,绝不能让他们分心旁顾。
方若华一手持刀,冷冷地看着大军一波一波地跨过绊马索冲到城下。
“报,东侧城墙松动。”
方若华举起望远镜一看,便见到无数蛮人正在挖地洞,速度飞快。
“金火罐。”
旁边立时有人递上火罐,方若华用手捏着,十分轻巧地拎着,轻轻一扬手。
金火罐便轰一声,正挖掘的兵卒中间,刹那间火光飞溅,惨叫声凄厉至极。
蛮人前锋大将气得跳脚大骂,一时都忘了说汉语。
但是金火罐的数量也越来越少。
弩箭也变得稀疏。
“他们没有弩箭了,冲,给我冲,杀入善阳关,抢占东临,劫掠五日!”
北蛮士兵士气登时高昂,嗷嗷叫唤着向前猛冲。
方若华一挥手:“手雷准备!”
百余名海龙卫瞬间抢占最佳位置,几乎不到五秒,三百手雷就砸了下去。
北蛮前锋大将一看到那火光,脸色骤变,又白又红,膀胱一紧,一股热流喷出。
“收兵,收兵!”
也不怪他失态,方若华的火器着实给北蛮上下带来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方若华捂住头,咳嗽了声:“咳咳,有点激动了。”
白绍捂着胸口,肉疼的要命:“别浪费,也不要吓跑了这帮畜生。”
“不会。”
方若华神色略有些复杂,“北蛮的军队,可不像朝廷军队那么容易怂。”
换成朝廷的大军,一次败仗也就完了。
为什么白绍的北军被称为大周第一精锐?不是因为武器先进,不是因为战术先进,只是因为北军历经百败,依旧能败而不馁。
果然,不多时,北蛮重整旗鼓,攻势又到,而且更凶猛,更悍勇。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方若华横刀立在城头,每一刀都很精准,不白白浪费半分力气。
城下,主力军第三次撞开城门,又被赶了出去,塞门刀车都快要耗损到极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若华屏蔽自己所有是思绪,一字一顿地道:“守住善阳关,战到最后一人!”
乌奇恩在中军包围下,举目远眺,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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