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周围一切再度静止,白袍人又一次不知从何处飘来,贴着他的耳朵带笑道:“雷将军,你看,你又要死了。”
“忠君,爱国,你信奉了一辈子的东西,不惜为此豁出性命,如今看来就像个笑话。”
“是不是很愤怒,愤怒得想杀光这些人,毁掉这一切?”
“你应该愤怒。”他声音中带着刻薄的笑意,“这些羽人何德何能,他们都不配,不配你舍生忘死,不配你肝胆相照。”
“想复仇吗?”
雷修古眼中满是血丝,他展开干裂的唇,哑声问:“你能让我复仇?”
“当然。”那人笑嘻嘻道,“只要你愿意。”
“好。”
白袍人好好大笑,手一挥,雷修古赫然发现他身上的绳索已消失不见,千疮百孔的伤口皆慢慢收缩愈合,他背后肩胛骨内侧凝翼点痛痒难当,略一用力,一对巨大光华的翅膀唰地展开。
他伸出手,手上多了自己用惯的重剑。他站起来,手腕一转,剑光晃动,白袍人站在他身后笑道:“去吧。去!”
周围如水波涟漪荡漾开,凝固的一切又重回鲜活,经无端见到他恢复如常大惊失色,慌忙叫道:“快来人,拦下他!”
雷修古轻轻一跃双翅展开,疾驰升腾至空中,他高举重剑,再度俯冲而下,众人一片慌乱,一排的至羽战将手忙脚乱摸出兵器应敌,经无端甚至亲自抄起那把沾了血的弯刀。然而他们个个都面露恐惧,因为他们都清楚,雷修古乃羽皇麾下坐忘阁第一武将,他若想杀谁,从来都是能势如破竹,纵千万人无法挡。
白袍人哈哈大笑:“对,就是这样,劈死他们,把他们统统劈成两半!”
他话音未落,忽见雷修古悬翼半空,手中的剑锋突然转了个弯,他回旋疾冲,用力而准确地将剑刃直穿白袍人胸膛,再猛然抽离出来,挥剑连劈数下,将他斩成数段。
“即便经先生真的怀疑我叛主弑君,他也不会不容我辩解,更不会拿妇孺要挟。”雷修古冷冷道,“你呈现的,或许是我心底最恐惧的事,但你不了解经先生。”
白袍人如浮沫一般融化,周遭宛若琉璃脆裂迅速崩塌,雷修古收剑俯视,下面的同袍亲族连同那个假经无端俱纷纷消散。
雷修古收起翅膀,稳稳落地。
眼前场景再度转换,一片山峦叠嶂之间有泉水叮咚之声不时传来,一道曲折的石阶蜿蜒而上,顺着走上数十步,怪石嶙峋,流水曲折,有处精致的竹屋隐约可见。屋外春花嫩黄,垂柳依依,虽不是羽族人喜欢的大树参天,挺拔耸立,却有一份人族雅士的闲情诗意。
雷修古正要迈步,忽瞥见屋外站有两个文士打扮的人族男子,他忙闪身树后,只见那两个男子一个面容清癯俊雅,然而满头乌发已白了大半,另一个是年纪尚小的少年,端着药碗在一旁苦苦相劝:“老师,您歇一歇,您先喝药好吗,星曜颠倒反局阵这种上古残卷里记载的传说,谁知道是真是假?您不要耗费心力了,再耗费,您的天元必损……”
“你哭什么,我离死尚远,”那男子笑着道,“这个反局大阵,我若做不成,天下便没人能做得成,你信不信?”
“我自然是信,可您好歹也得注意身体。”
“傻小子,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男子温和道,“万无殇已不大容得下我,我得赶在他发疯前把这件事做好。”
少年怒道:“狗皇帝,当初若不是老师力保他登基,还不定在哪苟延残喘,历来就没有大星象师怕皇帝的,他敢下手,我先让他好看!”
男子轻声道:“你忘了?星曜颠倒反局阵,发作时需三千皇族血祭,需布阵的星象师以身相殉,中州茫茫,国运倾毁,别说杀三千人,就算三万人,只要能还我人族后世一个太平盛世,为师亦在所不惜,更何况我自己的区区性命?”
少年哽噎:“都怪我学艺不精,不然我就有资格替您殉阵了……”
“嘘,别忘了,言为诺,可不能张嘴就胡说,”男子摸摸少年的头,“老师都替你安排好了,过几天你就走,远远离开天启城,你要活下去,活得越久越好,活着替老师看那个玑衡圭辞卜算出来的伟大人皇,是如何铁骑踏晋北,烽火连九州……”
少年别过头,哭得越发厉害。
突然间,男子猛地睁大眼,朝雷修古躲着的地方转过头,喝道道:“谁?!”
雷修古悚然一惊,那男子已长袖一甩,一股巨大的风刃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将他卷起来丢入无穷无尽的深渊里。
6
筑歌台前。
人头怂恿,鼎沸异常,令经冀鹰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有半座秋叶京的人都涌到这里看热闹来。
他这才发现,不仅筑歌台前挤得满满当当,便是两旁街面二层以上临街的窗扉通通打开,里头已然或站或坐了不少人。就连树上都有好些羽人仗着身轻如燕,早早跳上枝桠占了好位置。
经冀鹰护着弟弟经仲宇,在随行侍从护拥下勉强往前挤了挤便再无方寸可进。他还好说,经仲宇生得矮,挤不到前头便什么也看不到,一张小脸急得快哭出来。经冀鹰命侍从蹲下将他骑到肩膀上,小孩正待爬,边上已有人不客气笑了:“这么大孩子还要人驮?我们京城的小孩这么大的早会自己上房爬树,有些至羽小童听说连翅膀都能凝出来,哟,没仔细瞧,您二位也是至羽小大人呀,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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