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城的视线在程恩恩身上,抬眼向张医生点了点头:“我先送她回去。”
他说话的语调一直是冷静、不起波澜的,这时候的程恩恩草木皆兵,听着这句话就像是“我先把她关起来”。
于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江与城看了她一眼,脱下外套,往她肩上披。
程恩恩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似的,整个人用力往门上贴,半开的门被她压着转完了剩下的半圈,“砰”地一下再次撞到墙上。
江与城的手停顿了一秒钟,不动声色地收回,外套搭上左手小臂,侧身。
“过来。”
程恩恩总觉得跟他回去,等着她的不是大砍刀,就是一把上了膛的枪。但对方四个人,前后夹击,肯定是跑不掉了。
她不情不愿地在头目大哥的逼视下迈动沉重的小腿,像被押解的犯人一样,踏上前往刑场的路。
程恩恩想到了爸爸妈妈,这个世界她唯一的两个、但并不关心她的亲人。不管怎样,临走之前,她还是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通知一声的,但悲伤的是,她忘记了爸妈的电话号码。
她又想到自己高中还没毕业呢,这时候死了就是一只只有初中学历的鬼。
江与城走在她身后,程恩恩步子拖得慢,他个高腿长,也不得不放慢。
她全程垂着脑袋,耷拉着瘦削的肩,像只丧气的鹌鹑。
走了一阵,程恩恩正在思索自己此时逃跑成功的几率,忽然听到头目大哥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
“想出去?”
已经快到病房门口,不到两米的距离。
程恩恩脚步停了下来,回头,有点不解地看向江与城。
头目大哥现在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大发慈悲放了她这只小虾米吗?还是要根据她的回答,来决定抛尸地点?
程恩恩谨慎地思考半天,才小心翼翼试探着回答:“想活着出去。”
江与城也不知听没听出她话里那点把他当做杀人魔头的意思,只是说:“下周一。”
还有些细节没安置到位,她先去上课不影响。
下周一……
直到他和眼镜男走出去很远,程恩恩还紧锁着小眉头站在门口,没进去,心里一股萧索苍凉的小风刮啊刮。
下周一,就是她的死期吗?
程恩恩认真思索了很久,得出了她还不想死的结论,她还想在知识的海洋里再遨游几年。对生命和知识的渴望让她瑟瑟缩缩的小胆子壮了起来。
她要逃出去!
下定决心之后,程恩恩立刻回病房收拾东西。
可怜见的,除了那支头目大哥赔偿的华为手机,她再没有其他任何财产了。美女姐姐送给她的水果还剩一些,程恩恩找了个透明的塑料袋,连同手机一起装了进去。
她甚至没有衣服,想着去找小安借一件,随即又打消了念头。张医生和黑社会是一伙儿的,不知道小安有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
就这么点家产,收拾都用不了十分钟。
程恩恩提着塑料袋,悄悄打开病房的门,把头探出来,往左边瞅瞅,没人;往右边瞅瞅,没人;呼了一口气,抬头……正正好对上肌肉姐姐促狭的目光。
范彪看她鬼鬼祟祟的模样,有点好笑,叼着根烟儿,抱怀好整以暇地问:“打算去哪儿呢这是?”
程恩恩小心肝儿一哆嗦:“厕、厕所。”
一边把塑料袋往背后藏。
这小动作也太掩耳盗铃了。
范彪对于自己能用对一个成语很有成就感,往前跨了一步,伸手不知怎么一探,程恩恩手里的塑料袋就被夺走了。
范彪打开袋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大白馒头。
“……”
下头俩苹果、俩香蕉、俩柠檬,还有手机,一瓶药。
范彪都想叹气了,这都什么玩意儿。
跑路被当场截获。
程恩恩被肌肉姐姐赶回病房,忐忑地看着外头三个人在说话。
江与城跟张医生聊了一阵,被范彪的电话叫回来,这会儿正听他添油加醋地汇报程恩恩带着大馒头和水果逃跑的事迹。
“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范彪刚才已经乐完了,这会儿在他面前就表现得十分正经,剥着香蕉啧了一声,“她这个样子跑出去,谁能放心?”
江与城没接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侧眸往里瞥了一眼,程恩恩立刻垂下眼睛,吊着两只小细腿儿坐在床边,抠着自己的手指,又乖又怂的样子。
他迈步进门,程恩恩从床上出溜下来,缩到病床和柜子的夹角立着。
男人腿长,气势也足,每走一步,程恩恩的心就紧张一分,到他越过折叠椅,还在往前走,她连吸气都快吸不动了。
江与城一直走到她跟前,隔着五十公分的距离,才停下。垂眸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发旋儿在正中央的位置。
“我说了周一让你去上课,你不想在医院待着,那跟我回家?”
程恩恩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怎么能去贼窝!
赶紧表态:“我喜欢在医院!”
江与城早料到她的答案似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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