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隔在两人之间的几把座椅,走到她面前站定,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若有似无的气声,让叶明歌鼻子一酸。
刚才人太多,许多话她都不好讲出来,现在四下只有他们两人,郁积在胸口的歉意总算等到了抒发的时刻。
“对不起。”她咬紧嘴唇,不愿抬头去看陆言峥。
陆言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但人是我找来的,其实说到底就是我不自量力,我根本就没有能力来接这个活。我一个人没办法在规定时间内把所有的东西都完成,所以才会去找别人来帮忙。”
叶明歌想到前段时间,就在她新家的楼下,她还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不会输给别人。
可一转眼的工夫,如今再回想起来,假如当时她就知难而退,让陆言峥去和团队运作更加成熟的公司合作,今天这个会议就根本没有召开的必要。
陆言峥的心脏猛然揪紧,倘若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他最不愿看到的,那就是叶明歌把她自己看轻了。
“做决定的人是我,要求他们试稿的人也是我。”他低声把责任揽回来。
叶明歌摇头:“说到底我做出来的东西也没那么特别,否则不至于……不至于让别人看见初稿就能模仿得那么像。太简单了,被人一眼就看穿了。”
陆言峥顿了顿,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失落。
这件事对叶明歌造成的打击,并不仅仅是识人不清被人利用那么简单。她自信满满交出来的作品,在别人眼中变成了轻而易举就能复制的素材。
哪怕高旭看到的已经是个半成品,他没有经历过最艰难的从无到有的过程,但这也已经足以让叶明歌感到挫败。
她从来都想要做到独一无二,对感情如此,对工作亦是如此。
陆言峥搂住她单薄的肩膀:“你先冷静一点,结果已经是这样了,再计较发生过的事也没有用。”
叶明歌一愣,某个词语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没用的,反正你只看结果而已。”
陆言峥没想到她居然这种时候还不忘抓字眼,不由得也提高了音量:“你非得现在跟我倔这个?”
“是我倔吗?”叶明歌嗓音都在颤抖,“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想怎么去处理是吗?那我问你,连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都不理清,光想着去处理有什么用?继续这样做下去,你敢保证不会有第二个高旭出现?”
她咄咄逼人,陆言峥也有了怒意:“你这是理清原因的态度?只知道在我面前说自己哪里不对,这样就能避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你能不能先把那些小脾气收起来?”
叶明歌抬起头,眼中泛红:“我这个脾气你第一天知道?”
她眼眶一红,陆言峥的呼吸就一滞,想说的话也被哽在了喉咙里。
两人僵持着对视彼此,陆言峥眼里的难过落在叶明歌眼中,却变成了另一层含义。
“是我太任性了。没办法像你考虑得那么周到,什么事都以大局为重。”她像是服软,又像是心灰意冷,“你要是嫌烦的话,别找我。”
一句“别找我”,不知道是指工作还是感情,又或是两者皆有。
叶明歌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苦涩咽回去,然后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陆言峥。
错身而过的瞬间,陆言峥拽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回拉。
叶明歌脚下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摔进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什么叫别找你?”陆言峥转身,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与长桌之间,“叶明歌,你给我说清楚。”
他太久没有叫过她的全名,猝不及防听见,让叶明歌心中一颤。
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挣脱,却只换来陆言峥抓得更紧。她想把他踹开,陆言峥生生受了一脚,半步也不往后退。
“你放开我!”叶明歌用力踢他。
小腿骨胡乱挨了几脚,钻心的疼,陆言峥闷哼一声,眼里全是恨不得将她囫囵吞下的怒意。
“你以为我不生气?你以为把自己贬得一毛不值我就开心了?你以为有了分歧一拍两散,被留下来的那个就能什么事也没有?”
一字接一字的质问,重重叠叠汇成一条只有他们踏足过的路,一头通往过去,一头连着如今。
陆言峥哑着声,眼中有了隐约的雾气:“三年前这样,三年后也这样。”
他苦笑一声,脱力般松开手,趔趄着向后靠上会议室冰冷的玻璃墙,手掌遮住那双褪去了伪装的眼。
“你啊,永远知道怎么伤我的心。”
叶明歌缓缓地站直了,将被扯乱的领口重新理好。她张了张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刚才她看见了,隐藏在陆言峥强硬盔甲下的,被岁月一层一层掩盖住的伤口。
那些伤口这三年来从来没有好过,新伤粘着旧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四下寂静无声,他伤了心,她软了心。
叶明歌不知该如何修复这片漫长的空白,她只能站到陆言峥身边,像要去碰触最名贵的瓷器一般,轻得几乎没用力气,扯了扯陆言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他的手很冰,好似所有的热血都在她说出那些话的一刻,彻底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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