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照时年_长依筱筱【完结+番外】(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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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蓁回过头,却再也忍不住藏了许久的委屈和眼泪,扑进母亲怀里低声呜咽起来。

  “娘,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又说胡话了,”周氏见状,不由伸手爱怜地拍着她的脑袋,“你若不嫁人,为娘的怎么放心得下呢?许少爷是个好人,他会待你好的。”

  “乖,听话。”周氏抽出手巾替她拭干泪水,遂唤了周围的丫鬟服侍小姐一同出门准备迎轿。

  烟雨漫漫,长长的一路油纸伞在青石路上开成了一朵朵绝美艳丽的碎瓷花瓣,旖旎旋转,涓涓流淌。

  今生到底有多长呢?

  如果过了此生再回头遥望,他还会记得她吗?

  ————

  青碧长空下,林绍庭清绝的身影被尧山崖顶的绿松浅浅遮映,他的手里紧紧攥着昨日被人暗中送来的一张小字条上,心底犹如巨大涛浪翻滚浮沉,无论如何都难以平静下来。

  字条上只有短短的一竖行隶书——未时三刻尧山崖顶,君父家书写于家母。

  他很早就来了,清晨的山风清冽如霜,就着寂静的岁月和过往,他去父亲的墓上再次看望了一番。

  而母亲的坟墓,却是早已被记忆的长河掩埋交纵,他亦是不记得被拥簇在了哪一堆青草碧林里,跟随着那些土壤与大树,开成了一段又一段他模糊而黯淡的梦。

  昨晚他执意要将母亲曾经居住的云潇院大门打开,却受到了大夫人的再三阻拦,她说那座院子已经被封锁了许多年,里面早已杂草成堆虫蛇来往不尽,只怕他受湿气沾染,反倒惹上一身寒气怪病。

  其实他心里明白,他们都以为那个地方是他童年里的一个噩梦,大夫人不过是不希望他又触景生情,见到那番旧物却已物是人非,故人不在,昔日的恩怨过往却也只能给他徒添困扰,让他无端伤心罢了。

  自国外归来的日子里,他便不曾主动提过要去看一看母亲的院子,因为他知道,母亲的名字对于父亲而言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禁忌,回国之前义父义母便多次提醒他,昔人已逝,尚还有别的亲人关心在意他,他不可为了已经不在的人反而去有意伤害还在身边陪伴自己的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母亲的名字就应该随着时间的消逝一同被埋葬在泥土之下,永远不要再提起。

  于是即便过了这么久,他也是小心翼翼地同父亲相处着,彼此从不说破,仿佛是两人之间约定好的一个秘密。

  可是如今,父亲也不在了,连他也同母亲一样这般厌弃他舍他而去,他亦终于不愿再这般混沌愚昧地欺骗自己,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假装记忆里的父母亲一直以来都相敬如宾,假装他不过是年幼离家,如今学有所成归来而已,而一切曾经伤害过刺痛过他的那些往昔,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可是直到现在,他仍会偶尔梦见她,梦见她像曾经那样,安静地坐在窗边,手中的针线一圈一圈缠绕在漂亮的衣衫袖口,傍晚的霞光会透过窗外树影落在她的面容上,温柔的,慈爱的,是真真正正属于一个母亲的,那样疼惜的爱意。

  于是他想,不论世人口中的母亲有多残忍,有多无情,有多冷血,她一定是爱他的,她指尖被银针刺穿的一个个洞口就足以证明,她是爱他的。

  于是他总抱着这样的期待,期待可以为母亲当年经历过的不幸重新寻找证据,他想知道真相,他想知道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拒人千里之外,也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成为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恶人,更何况,她是他的母亲啊,他真正爱着而又深深依赖的母亲啊。

  是他幼小脆弱的记忆里,唯一柔软而深刻的存在,他不想忘记,也不想放弃。

  林绍庭闭目站在崖顶山石上,能感受到冷风钻进自己的衣服里面,他曾经是很怕寒风的,即便天热也会穿上厚厚的外衣,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也无所谓冷或是不冷,因为很早以前便不会有人再亲手为他一针一线地织棉衣了,不论那些新的旧的料子,都变得异常冰冷,不见得有多温暖。

  “你来了。”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林绍庭转身,便看见一个戴着面具一身黑衣的男子正定定地站在三米外的地方。

  “你是谁?”林绍庭只觉得心里百般难解,关于母亲的过往几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更没有人愿意再提起这些凌乱不堪的往事,如今却有人会主动来找他提及母亲的事,他却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那男子分明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他的声音冰冷,亦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当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男子走上前,遂将手里的那封书信径直交到他手里,林绍庭接过那张已经泛潮的黄色信纸,视线落在那一行行黑色的字迹上,手心颤抖。

  他认得,过了多久他都认得,这是父亲的字。

  小时候他曾亲自握住自己的手,一笔一划耐心地教他写字,从滕王阁序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写到长门赋的“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每一个撇捺之分,横竖长短,力道劲度,都无不细致入微。

  他又怎么会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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