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钱,但不喜欢别人以为我是个傻到家的二世祖。
路雯珊
路雯珊。 我讨厌路雯珊,我的聚会从来没有请过她,一次也没有。但她常常出现在我家。她仿佛长了一副顺风耳,哪里有聚会她都第一个知道,并且不分场合和主题地盛装出席。她的衣服都是大牌当季新款,而且几乎不会穿第二次,它们总让我有一种拿放大镜看走线和面料的冲动,好鉴定是不是真品 ——其实无须鉴定,路雯珊家有不止一座煤矿,她几乎是我们中间最富有的女孩,每季都飞到巴黎做高定,但她混乱的搭配总是让那些血统纯正的华服看起来像地摊货。
有一次在梦会所的聚会上,她在我们两米开外的地方给几个女孩展示身上的新衣,陈白露和我低声交谈:“我告诉你一件事——”
陈白露说了一半,抬头看看面前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但路雯珊的眼神是从来都不安分的,永远左顾右盼,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吸引过来。
果然,路雯珊的目光和陈白露对接了,她像猫闻到鱼腥一样朝我们走来。 “说什么呢?”路雯珊硬在我和陈白露中间坐下,挤眉弄眼地说。她那缀满珍珠碎粒的长裙摩擦着陈白露的小腿,陈白露立刻摆出一个厌恶的表情,起身走开了。
“学校里的事。”我搪塞她。 “什么事?谁和谁好了?” “没有谁和谁好。” “谁和谁分手了?”
“没有什么分手。”
“那还能有什么事?”路雯珊惊讶地看着我。 “关于期末考试的事。”我想快点儿让她住嘴。 路雯珊果然立刻失去了兴趣,眼睛紧紧盯着陈白露瘦削的背影,陈白露正在不远处掰开一块小点心,把沾着糖的一半递给杨宽,剩下的丢进嘴里;杨宽伸手替她抹抹嘴唇,似乎上面沾了碎屑。
“你瞧!”路雯珊突然很激动,尽管我紧贴着她坐着,她还是用又长又尖的指甲戳我的腿,我疼得直躲。“她又在勾引杨宽。”
“那不是勾引。”我再好脾气也忍不住了,“她天性比别人活泼。” “咳——”路雯珊回过头,惊骇地看着我,那表情绝对不是一个教养良好的淑女,更像胡同里热衷打听邻里八卦的大妈:“亏你还是她的好朋友,你不知道吧?她现在连showgirl都做,早就不属于这个圈子了,还硬要往里钻,不就是凭着长得还不错,靠嫁人再投一次胎吗?你也不傻呀, 怎么看不出她这点儿小心思?”
路雯珊朝我眨巴眼睛,好像期待从我嘴里听到热烈的回应。但我把嘴唇闭紧。
“陈白露这个人不简单,在野模圈混了这几年,指不定学了多少你我不知道的本事。”
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做showgirl挺好的。自食其力,劳动所得, 比我强。”我笑,我隐下的后半句是:“也比你强。”
不知道路雯珊是否领会到了这层意思,因为陈白露转身走回我们身边,她从前坐的位子现在被路雯珊占据着。
“走开。”陈白露冷淡地说。
这句话像命令一样,路雯珊几乎是本能地站起来,起身后才意识到自己太听话了,但陈白露已经坐下。 路雯珊撇着嘴走了。 我有些尴尬,她刚才虽然和我们隔了一段距离,但音乐声刚好停了,大厅里也没什么人交谈,我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路雯珊刻薄的话。 她坐在我身旁,低头点上雪茄,一只手撑住额头,眼神虚空地一晃。 “你累了?”
她摇摇头不说话。
“这不是老首长给你的烟。”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雪茄说。换了牌子, 不过也是市面上最好的。
她点头,“抽完了,这是自己买的。” “习惯吗?”天,我怎么会聊烟。还不是为了让她别去想刚才的对话。 她突然垂下眼睛笑了,浓密的睫毛在脸上一扫,“习惯,只是不如以前舍得抽——自食其力,劳动所得。” 我也笑了,她果然耳朵尖。 “别跟路雯珊计较。”
“你也太小看我的心理素质。这算什么,这几年,这些话我听得多了,骂我‘高级鸡’我都不生气。”
“有这种人?”我吓一跳。
“就是上次做showgirl,有一个人缠着我不放,说只要做他女朋友, 要什么给什么,我不理他,他就一直尾随我,那天正好老首长的司机接我去吃晚饭,他见我上了车,看看车牌号,特别气愤地说‘原来你就是个高级鸡’,哈哈。”
“你怎么说?”
“我说,‘你买不起。’” 太狠毒了,我笑得仪态尽失,杨宽隔着几丛人好笑地看着我。 她不再说话,把后背往下缩了缩,像个婴儿一样蜷在椅子里,嘴角颓丧地垂着。 “陈白露,”我想了想说,“你看上去太操劳了。” 她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相由心生,你的眉心有竖纹了。”
“我没办法不操劳。”她烦躁地说:“从一个阶层到另一个阶层,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我是说从下到上。从上到下——”她撇撇嘴“,倒是一夜之间。”
“这很重要吗?”我问出了我很久以来的困惑,“也许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不是你如此辛苦地逆流而上,而是干脆忘了你十二岁以前的生活, 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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