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糊弄画楼,连忙道:“是!龙头虽然在人前硬撑,实则身体不好。大少爷和三少爷是龙头最看重的人。可是他百年后把家当jiāo给谁,目前不好说。三少爷不及大少爷沉稳,可他母亲是龙头现任太太……大少爷只怕是急了,绑架了大小姐,偷偷抢龙头的货,准备篡位。要是龙头真的去了,那时就不容易了。龙头唯一的软肋,就是大小姐。我觉得一定是大少爷gān的!”
画楼颔首,脸上有了赞许之色:“小六子,你很聪明,也很细心,将来定能有番大作为!”
好听的话,没有人会不喜欢。
她瞧见章子莫不好意思垂了首,便继续道:“你曾经是季小姐的随从,主仆之qíng至深,如今她有难,你这般为她辛苦奔波,可见你的宽和与忠心。我同季小姐也有数面之缘,既然知道她有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画楼只拿感qíng说事,丝毫不提利弊,原本jīng心的算计便变成了一场道义的救助,让章子莫感觉自己好似一瞬间崇高起来。
他微带讶异看了画楼一眼,心中对她的机智越发佩服。
她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小算盘。
可是她刻意抬高他,让他心中很舒服。
他也要向她学习,会准确又实用的打出感qíng牌。明明算计别人,还要让别人对你充满感激,这样才能更好御下。
就像他自己。他明知画楼不可能想的这样简单,心中却很是佩服与感激她,对她的话充满了喜悦。章子莫此刻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想问题,总是比旁人更加深远,一眼就看看透本质。
他暗中对画楼颔首,起身给画楼作揖:“多谢姐姐,我替大小姐谢谢您!”
画楼让他坐下,轻笑道:“不用客气的……我知道,你不想这件事让季龙头知道,离间他们父子感qíng。你能替旁人考虑如此深远,我很是欣慰。你有什么需要姐姐帮衬的,只管开口……”
句句都是好话,章子莫心qíng不免愉悦起来。
他又道了句谢,便伏在画楼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
画楼颌首,只道她知晓了,等他回去等消息,她办妥了便让副官去通知他。
章子莫走后,画楼上去看慕容半岑。
他的qíng绪比昨天稳定很多,虽梦中惊醒两次,却没有泪流不止。看到画楼,亦不再那样紧紧搂着她,只是拉住她的手不放。
佣人端了米粥来,画楼喂他吃了两口。
huáng昏时分德国医生再来,又给他注入了些安神类的药物,让他今晚能踏踏实实入睡。
画楼趁房间里没人,把慕容半岑外服的药全部倒了,在药瓶里放了自己储物袋里的药。
他沉沉睡去后,画楼去吃晚饭,心中比早上轻了几分,吃了小半碗米饭。
白云归询问了慕容半岑的qíng况,得知qíng绪比昨日稳定些,眉心微松,然后对画楼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昨日两人吵了一架,今日依旧跟平常无异。
爱人之间吵架才会怄气,他们就太矫qíng了。
画楼瞧着白云归的神色,隐约他想把半岑被绑架的事qíng告诉她。想起她威胁他说,自己一直很qiáng,他居然相信了,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白云归如今对她,真是毫无戒备啊!
她都那般qiáng悍了,他居然妥协……
画楼宁愿白云归戒备她,防范她,这样她算计他,就毫无心理负担。他若用感qíng对她,画楼便会觉得自己不厚道。
她跟着白云归去了书房。
窗帘半垂,冰轮出碧海,琼华疏窗棂,书房里馨香氤氲,恰如火焰般木棉的香气。
白云归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后,倒出数张照片,然后招呼画楼坐在沙发上。
身边闲坐的娇妻面目沉静,眉眼淡笑,却散发沁人心脾的幽香,一如月夜下的荼蘼,美得寂静清冷,亦美得蚀骨繁华。
白云归觉得她这样的女子如蛊般,一旦进入了谁的心,便会一生霸占那里,休想将她驱逐出去。
她的霸道跟云媛不同。
云媛的霸道似坚毅的剑,夺目狠辣,一击便中。
慕容画楼的霸道似温顺的水,平日里宁静无波,一遭反抗就能掀起惊涛骇làng。
白云归思忖间,已经将照片按照顺序叠在一起,反铺在茶几上,拿了最上面一张给慕容画楼:“这个,是我的恩师张从德!他是前朝政府第二批官费出国留学生,十九岁去了德国念军校,后来一直留在那里任教,把妻儿都接了过去。我在德国读大学的时候,他是军法理论教授。其实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他是德国政府武器研究所的研究员……华人进入这等绝对机敏的机构,他是唯一的一个,可见他才华出众,连德国政府都为他破格。”
画楼拿在手里,这种黑白照片有些年头了,不是很清晰,只能看清是个五十来岁的华人,面目很严肃。
不是要跟她说慕容半岑被绑架的事qíng?
为何提他的老师?
武器研究所?
她不解看了白云归一眼。
白云归却没有解惑之意,只顾继续道:“后来德国侵华,他便受不得那般屈rǔ。那时我刚刚分到兵权,手上有些势力,他就给我来信,让我去帮他逃离德国。因为他的身份太特殊,德国政府不可能放人。我花了三年的功夫,动用了大批人力和巨额钱财,把他和他的家人从德国接了回来……”
画楼完全没有头绪。
她并不着急,亦不提问,安静听着他讲,偶尔颔首表示她在认真听着。
白云归又抽出一张照片给他,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眉眼平常。
“这是张教授的长子张游,他是我同校的师兄,步兵科毕业。因为张教授的关系,在学校任教员,也给我上过课,亦师亦友。回国后,他就在我的麾下任职,五年前一场恶战,他替我挡了一枪,当场毙命……”
画楼眸子微动,忍不住又拿起那照片看了一眼。眉目清秀平常,毫无特色……
她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指尖微凉。
他又抽出一张递给画楼。应该是最近几年照的,照片清晰不少,又是个毫无特色的男子,却跟张教授和张游有七分相似。淡淡笑着,很是温和。
白云归声音里不禁凝重起来:“这是张教授的次子张峥。他是qíng报科毕业,回国后也在我麾下,替我训练了一批jīng明能gān的特工,红瑜便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两年前去京都办事,落入圈套被杀……”
画楼贝齿微微咬了下红唇,她后背微凛,指尖越发冰冷,眸子一瞬间静了。
她复又看了一眼那张模糊的老照片,那个张教授严肃的脸……灯光下,如此刺目。
白云归再次抽出一张照片给她。
是一张更加年轻的脸,跟张游张峥有五分相像。
画楼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心中噙了冷峭。她微微斜眸,淡然问白云归:“这个,一定是张教授的三子!”
白云归目光有些黯然伤神,平静应了一声:“是,他叫张恪。”
“那么,他又是怎么死的?”画楼清冷声音里添了新霜,眼眸似寒冬冰魄,清澈里透出蚀骨的冷然。
她只觉得好笑,就算那个人对白云归有再多的功劳,有再多的恩qíng,亦不能成为他伤害半岑的理由!
跟她打悲qíng牌?
第137章 体谅?
画楼眸子里的煞气如件令人窒息的锦袍,扼得白云归呼吸一滞。
他顿了顿,才道:“张恪没有死。他在德国军校念骑马科,尚未毕业便在训练中摔了腿,如今一走一瘸。”
沉默半晌,房间里静籁得落针可闻,半垂窗帘在夜风中缱绻。画楼明眸微睐,淡淡哦了一声:“他没死……”
因为慕容半岑的事,白云归对她心存歉意,也格外宽容。他继续道:“……我把张教授接回来后,便在内地山区建了个武器研究所,张教授是主要负责人。这些年,每每德国有新式武器出来,总能被他仿制三分……张教授的研究所模仿德国制度,所有人十年之内不得回家探亲……他把儿子们托付给我照拂,长子二子已经牺牲,如今只剩下这个残疾的幼子张恪……”
不是张教授,而是他的儿子张恪!
怪不得白云归说不要再提。
从他的角度而言,张教授是他的恩师,又帮他研究武器,提高整个华夏的武器装备,是家国的功臣;张教授的两个儿子皆是为白云归而死,他对张家心怀歉意;张恪又是残疾……
张峥没有死的时候,张恪就已经这样了。
他十八岁摔断腿后,一直很自卑,心中有怨怼。身体的残疾慢慢转移到心里,他终日无所事事,醉生梦死,沉迷鸦片。落户俞州后,整日逛烟馆、宿花柳巷、包养戏子、滥赌如命。
父亲一直在白云归的内地研究所,多年不归家,对他少了教养;长兄张游未死时,尚且能管住他,他的荒唐也不算出格。
后来张游战死,二兄张峥心软,可怜他又残疾又失亲人,现在又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对他多是溺爱,放任不管。
一开始只是个纨绔子,渐渐不知为何,迷上了娈童。只要俞州哪家的少年公子姿容出众,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有次把俞州市长的公子骗到家中去,那公子不依,他便有又打又掐,还用烟管烫他。最后,市长公子受rǔ自尽,那市长气得亲自上门要杀人,被张峥拦住。张峥求到白云归面前,只说:“……督军只当可怜我的老父。我替督军gān着这个差事,迟早也是不得善终的。督军总得留个人替我父亲送终……”
白云归想起替自己挡了枪子的张游,叹了口气。暗地里给那市长送了四个绝美的姨太太和好些金条,才算把这件事压过去。
张峥因为这事,也狠狠教训了张恪一顿。
张恪却依旧不改。
不过后来,他玩弄的,大都是普通人家的男孩子,没有闹出太大的波折来。张峥死后,张恪脾气变得更加诡异。
每隔几个月,便有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美丽少年的尸体从张公馆扔出来。白云归气得几次要杀他,他就无所谓冲白云归笑:“我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大可杀了我!你手上,不是有我两个哥哥的xing命?多我一条也无妨……反正我爹心中也没有我们这些儿子,只有武器……你以后替他送终好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15端木景晨 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