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太太,就更加不相信洋事物。画楼唯有苦笑。
吃晚饭的时候,见到了白老爷子。老爷子身体依旧健朗,问画楼白云归等人的qíng况。
画楼一一告诉了他。
“吃了饭去看看芍华和长崎,回来到书房,爹有话跟你说!”白老爷子道。
老二的幺子取名叫长崎。
画楼心中咯噔一下,老爷子绝对不会当着她的面问她子嗣问题,那么定是要说慕容太太了。
她qiáng打起jīng神,吃了饭跟着婆婆和妯娌小姑子去了二房。
二房院门口种了株碧桃,正是桃蕊盛绽的时节,琼华如霜,暗香浮动。
白嗣立怀里抱着孩子,在灯下跟白甄芍华说话,听到下人说老太太和大少奶奶来看小少爷了,忙把孩子给了一旁的rǔ娘,亲自出来迎了她们。
宽敞屋子一时间朱环翠绕,笑语盈盈。
白长崎没有睡,睁着似紫葡萄般的水润眸子,机灵望着众人。
他嫩白小手胡乱挥着,十分有趣。画楼瞧着,心软软的。
“大嫂今日才到?”白甄氏笑着问画楼,“又不是什么大事,还劳烦大嫂千里迢迢赶回来……”
“怎么不是大事?”老太太笑眯眯道,“有什么比我们长崎出生更大的事?”
惹得大家都笑。
画楼也说自己想念爹娘和众人,趁机回来看看。
白嗣立站在一旁,严峻脸庞舒展,眼角有笑。
画楼以前从未见过他笑。他管着家里的生意,比老爷子还要严肃,小一辈的弟弟妹妹都怕他。
真的变了呢!
说了会话,便随着众人散去。画楼扶着老太太回了那边院子。
“你爹不是有事jiāo代你?快去吧,早些说完早些歇了,你坐车也够累的。”老太太笑道。
画楼忙道是。
老爷子带着老花眼镜在灯下看书,见画楼进来,才摘了眼镜起身,让她坐下。
“画楼,其实这次叫你回来,不单单是为了老二家幺子的满月酒。我在电报上也跟你说了,亲家太太最近不太好……”老爷子瞧见画楼眉心微紧,便知道她心中担忧这事,没有绕弯,开门见山告诉了她。
“是不是……快不行?”画楼声音不由自主发紧。
老爷子瞧着她的紧张,眼神里有丝怜惜,半晌才道:“慕容大老爷搬到亲家太太院子里去住,霖城人尽皆知,你应该也是听说了的。正月的时候你娘去看亲家太太,回来说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神经恍惚的。上个月你娘再去,大老爷就叫人拦了路,说亲家太太身子不好,不想见外人。我又听人说,半个月前大老爷半夜叫人偷偷抬了棺材进宅子,还备了丧服。我听了这话,隔天就亲自登门,也被大老爷拦了……亲家太太,只怕已经不在了……”
第149章 督军夫人很qiáng势
画楼有些懵。
老爷子的话声声入耳,却如珠玉落玉盘,嘈嘈切切。
半晌,她嘴唇噏合,声音有些浮:“已经不在了?”
白老爷子见她这般,神qíng更是同qíng,叹了口气:“也是猜测,所以叫了你和半岑回来。假如是真的……你们也能送她一程。”
画楼垂了眼眸,那纤浓羽睫有些淡微晶莹,在灯下闪烁炫丽光晕;等她在抬起眼眸的时候,眼眸里敛了雾气,声音笃定道:“应该不是!爹,我明日去回去看看。”
她依旧记得那个穿着素淡衣裙却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如水般温香,贞静优雅;她拉住画楼的手,棉柔掌心微凉,把她全部身家jiāo给她,道:这些钱你留着防身,不必jiāo给半岑。
这是唯一替画楼的生活打算过的人。
她不奢望自己生活的怯意,只求自己的儿女有个瑰丽前程。
她是儒家思想教育出来的传统女xing,一生只为相夫教子,恪守本分。世界的繁华或动乱与她不相gān,她安于古宅,清心寡yù。
生命那朵璀璨的花,尚未绽放便已成凋零。
卿本佳人,奈何这般薄命!
白老爷子沉吟,半晌才道:“后天再去看吧!霖城很多人也猜测亲家太太不好了。你昨日才回来,明天就急急去看望,只怕坐实了那些多嘴多舌人的揣测……”
“爹!”画楼打断他的话,眸子微微浮动着忧色,“慕容家已经这样了,还怕别人说什么?我担心我妈……”
白老爷子听着,又是叹气。虽然不愿意承认,画楼的话是实qíng。慕容家的闲话已经太多了,虱子多了不痒。
他道:“那你明日早上就去吧!”说罢,又惋惜道,“你们家老爷子一生好qiáng,不愿意旁人说半点闲话,把名声看得比命重,结果入土多年,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半承这是在赌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在赌气!”
父子之间总有些间隙,让父子反目成仇。可是什么样的怨气让继子这般不顾自己的名声,不顾家族的名声,不顾辞世父亲的名声,和继母不明不白住在一起?
“爹,我大哥到底恨我们家老爷子什么?”画楼声音里有淡淡难堪,“您应该知道吧?”
白老爷子深深看了画楼一眼,道:“画楼,如果亲家太太还在,有些话她亲自告诉你比较好;如果她已经……那些往事就都随它去吧!”
说的画楼心中咯噔一瞬。
白老爷子又问她为何灵儿没有回来。
画楼勉qiáng笑了,回答道:“灵儿那俞州有了很多朋友。如今是明媚chūn季,各家宴会不断,她正是玩得开心时候,不愿意回来……”
她是在告诉老爷子,白云灵已经习惯了俞州风气开放的生活,不可能回到霖城来嫁人的。
老爷子眉头蹙了蹙,什么都没有多说,便让画楼下去休息。
次日早上,画楼换了家中老式的斜襟衣衫,带着从俞州跟过来的易副官和罗副官,还有白家一个领路的小厮,回了娘家。
她第一次来慕容家的老宅。
高高青砖院墙,爬满了翠藤,碧海dàng漾;门前一株古老银杏树,盘根错节,投下斑驳荫影;那朱红色的大门,便融在这荫影里,门上铜钹门环安静垂着,似乎落了灰尘。
白家的随从去敲门。
半晌传来橐驼脚步声,一个jīng明的中年家丁开门了半扇们,不耐烦问道:“是谁?”
那随从便指了画楼:“小的是白家来的。告诉亲家老太太和舅老爷,你们家姑奶奶回来了。”
慕容画楼从十三岁起才养在深闺,十五岁嫁人,在慕容家没有五六个年头的老家丁,都是不认识她的。
来应门的是王四,十几岁就在慕容家做事,他是认得画楼的,脸色骤变。见慕容画楼眸子里噙着不解望向他,他忙要关门,高声道:“等着,我去告诉大老爷一声!”
咣当一声,大门已经关上。
白家的小厮大骇,这也太无礼了!
哪有把自家姑奶奶关在门外的道理?
这让大少奶奶的脸往哪里搁?
就算要去告诉大老爷,也得先把姑奶奶请进去坐了啊!这么随手便关了门,好似不欢迎姑奶奶回娘家。
女儿出嫁,一年才回来两三次。
这……
连身边的周副官和罗副官也微微不安,不敢看画楼。她此刻脸色一定尴尬又难堪。
那小厮陪着笑,硬着头皮回过来跟画楼禀告时,却看到大少奶奶脸上恬柔安静,毫无怒色。那清湛眸子似碧波无痕,照进了银杏树嫩绿叶子的光泽,温柔幽深。
见那小厮忐忑,她柔软笑了笑:“无妨的,下人不懂事,我们再等等……”
那小厮原本就怕说话,此刻更加不敢多言,怕越说越错,只是谄笑望着画楼,规矩立在一旁。
周副官和罗副官都轻轻垂了头不说话。
这一等,便是半个钟头。
白家那小厮站得脚心发麻,正想问大少奶奶要不要回马车上去坐坐,却见他们三人腰身笔直,半个钟头都没有松弛半分。
两位副官是军人出身,这些时辰的站姿不过小菜一碟。
大少奶奶却是女子。她也是刚刚那个后背挺直的姿势,保持了半个钟头不动,脸上依旧是那般恬柔幽静,没有半分恼色。
小厮大为佩服。
从前的慕容家是大户,不像最近这样名声láng藉。他们家的小姐,教养极好。
单单这份淡定,就看得出来。
终于大门吱呀一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青衫长袍,笑容恭敬:“三姑奶奶回来了?快请进……”
原来慕容画楼在娘家排行老三。
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瞧着这模样和打扮,应该是府上的管事。
她声音柔婉:“是啊,我回来了。好久没有回来,都不知道娘家的门如今这样难进了!”
一句话说的那管事直冒冷汗。他忙给画楼解释道:“都是应门的那厮不知规矩,明知大老爷不在府上,还是在书房门口等了半天。幸好我路过,才问他发生了何事。这不,我就急急来了,三姑奶奶勿怪。”
画楼掩袖笑了,声音轻盈:“可不敢怪!这还没有得罪大哥,就被晾在门口半个钟头。要是怪了大哥的人,只怕下次要晾一个钟头。”
语气里全是调侃,毫无半分恼气。
那管事却能听得出她的不悦,极力陪着笑脸。
请了画楼去中堂坐了,女佣上了茶,那管事点头哈腰道:“三姑奶奶,大老爷今日出去了,家里的生意忙得紧。您难得回来一趟,要不要叫人收拾客房,您多住几日?”
这是追客令。
连饭都不安排,便问要不要准备客房。
而且说大老爷不在。
明明就是不想让画楼见到大老爷的。
画楼后背微凉:真的出事了吗?母亲她……
她内心涌起一阵汹涌波涛,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闲闲捧了茶杯,青花瓷在她雪色葱指间,犹如翡翠灼目艳丽,她的笑容依旧贞静优雅,轻颦浅笑皆是大户小姐的气度。
她笑道:“不敢叨扰兄嫂。我今日回来,一是瞧瞧母亲,二是拜会大哥大嫂,一会儿便回去。既然大哥不在家,那带我先去母亲那里吧。”
这管事是个老油条,忙笑着拦了画楼:“三姑奶奶坐!您是贵客,这还没有吃饭呢。老太太最近脾气不好,吩咐了谁都不见。大老爷说,他是做儿子的,又是继子,更加应该听从老太太的吩咐,才算孝顺,半句不敢违背。所以啊,家里来客,不管多尊贵,都不敢带去惊扰了老太太。三姑奶奶,您要不下次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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