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烨莹然眸子微转,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卢薇儿垂眸,表qíng有些怅然,唇角的讥诮越发明显。
画楼心中微叹,倘若是她有眼无珠遇人不淑,亦不会在朋友面前说起这段失败被骗的经历。换取片刻的同qíng,不足以弥补她心中的伤痕。将这些深藏,眼泪和血慢慢研磨。
这便是人生。
“真是天定的缘分,贺先生好福气,柳小姐也好福气。”画楼淡然笑道,语气却轻柔得似叹息。
“同年同月同日?”采妩也柔声笑道,“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缘分。柳小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贺先生是难得一见的痴qíng男儿,两位是天作之合。”
采妩声音清脆恬柔,笑容款款,宛如朋友间最美好的祝福。
知qíng人才能听得出这其中滋味。
白云灵莞尔。
卢薇儿抿着唇,眼睛弯起来似新月。
贺望书没有愤然,只是装作听不懂,表qíng平淡说了句谢谢。但眼眸触及卢薇儿偷笑的唇瓣,镜片后的眼波里早有涟漪dàng漾。
他另一只手拳起,捏得青筋bào突。
“多谢你们的祝福,我也觉得自己好福气,柳儿是我见过女人中最端庄贞静的,虽然念新学,依旧有着老式女子的忠诚矜持,这才是难得一见的。”贺望书望着,声音里暗含嘲讽。
卢薇儿挑眉,见贺望书望着她,也含笑回应:“的确难得,恭喜贺先生得此佳人。”
贺望书顿噎。
又各自寒暄了几句才散开。
柳烨笑着问李潋之等人:“刚刚火药味好浓,可是我的错觉?”
骆彬扑哧一声笑了。
李潋之表qíng深邃,并不答话;贺望书好似听不见,眼眸余光若有若无追随拿道藕荷色的倩影,齐耳青丝显得gān练大气,活泼慡朗。可是那笑容,如此没心没肺。
得了空闲,骆彬偷偷跟柳烨道:“柳儿姐,我跟你讲,刚刚那个卢薇儿,就是穿藕荷色旗袍的女人,短发头的那个,她是个狐狸jīng。”
柳烨眉心轻微蹙了下,她一向厌恶背后恶语伤人者。轻微一蹙又松开,清泉般纯净嗓音问道,“哦?怎么说?”
骆彬却故意叹气:“柳儿姐姐,我向来是个直肠子,最见不得那些女人行事不光彩,才冒昧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啊。从前啊,卢薇儿勾搭过贺先生,后来姐姐来了,贺先生就不要她了。你刚刚没有听出来,白夫人和那个吴家少奶奶都在为她不平。”
柳烨弯唇轻笑,原来如此。
只是……她斜睨了骆彬一眼,这种爱背后道人是非的,还敢摆出一副正义脸孔,今日真是见识了。
她不禁冲瞧着骆彬一笑。
骆彬窃以为自己正中柳烨下怀,笑容里有几分快意:“……也不知道什么来历,说是白家的亲戚。什么亲戚在人家常住?我瞧着,像是白督军豢养来取乐的,要不然怎么一副狐媚像。白夫人是内地来的,胆小懦弱又怕督军,连督军暖chuáng的都当妹妹一样,怎样的愚蠢……”
柳烨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颇有几分怪异。
骆彬急了:“柳儿姐,你不信啊?那些军阀人家,什么丑事都敢做。土匪出身的,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啊?”
却瞧见柳烨美眸如丝,横掠击向她,骆彬声音微顿。
“你知道白督军是冀地大户出身吗?你们家老祖宗在东海打渔的时候,他家老祖宗在前朝里做二品大员。他若是土匪出身,你们整个东南都是蛮夷了。”柳烨掩袖而笑,“那个卢薇儿,是不是很不给你们面子?”
骆彬错愕,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口无遮掩,说了白督军的是非,回头传出去,要惹祸上身的。于是忙把话题接到卢薇儿身上,反正柳烨定是厌恶那个勾引她未婚夫的女子,谄笑道:“可不是?她不过是督军府客居小姐,架子比正经白小姐还要大,跟她说句话都要受一回冷脸。”
“要是我,也会的。”柳烨清婉笑了,“真正的世家望族都在北边一带,南方尽是出身低贱的bào发户。bào发户人家的小姐多没教养,相处久了,自身世家小姐那点贞淑贤良的气质都要被带累坏了……”
说罢,又掩袖呵呵笑,转身找一旁的李潋之和贺望书去了。
骆彬半晌才明白自己被柳烨这样露骨的骂了一顿,脸色紫涨。
而柳烨一手挽住了李潋之,恨不能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附在他耳边低语,还不时回头看眼骆彬,虽然是笑,脸颊表qíng却尽是鄙夷。
片刻,李潋之便走过来,笑道:“骆小姐,今日多谢你热qíng的款待。我们还有些事,先告辞了。麻烦帮我转达给令尊,今日的花卉都极好,只是我们暂住俞州,擅长伺候花糙的佣人不曾带过来,令尊所赠带出去也是糟蹋。多谢他的美意,东西我不要的,心意我受了。”然后很绅士吻了吻她的手背,瞬间又松开,便这样转身离去。
望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骆彬紫涨的脸色瞬间灰白。
骆太太和骆先生也瞧见了,推了应酬去了旁边,叫佣人把女儿找来,问怎么回事。这般才开场,贵客为何提前离去。
骆彬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更加不敢把自己在柳烨面前胡说八道得罪了她的实qíng告诉父亲,只是道:“三少说,有急事要处理……”
骆先生将信将疑。
那边,佣人急忙跑过来道:“老爷,白夫人她们也都走了。”
骆先生啊了一声,远远瞧见白督军官邸的几辆汽车扬长而去。
骆太太气得跺脚:“这些人怎么回事?有点权势就了不起吗?这边才开始,他们就一个个走了,当我们家颜面算什么!”
“什么颜面!”骆彬忍不住捂住脸哭了,“在他们眼里,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蛮夷的bào发户,只有我们还当自己是体面人家!”
骆先生正要发作,另外一个佣人又急匆匆跑过来,满头大汗,急切道:“老爷老爷,不好了,警备厅的人全部过来,把咱们这里围了起来。”
骆太太只差昏死过去。
骆先生也顾不得,敛衽便走:“我去瞧瞧。”
次日报纸的头版头条,皆是骆家百花展的盆景土里翻出的炸药。
那些去过百花展的太太小姐们都捏着丝帕拍着胸口,逢人便道:“亏得警备厅的人机灵,不晓得哪里得了信赶过去,要不然啊,我现在都在huáng泉路上呢……”
“哎呀想想都后怕,那么多炸药,还有绅士在抽烟,怎么就没有炸?万幸万幸,我活该有福气……”
“骆家跟咱们有什么仇怨,想着把咱们都炸死?简直其心可诛。”
喧闹了几日,终于报纸上又瞪出骇人新闻:罗家其实是日本汉jian窝,罗家的大公子居然是日本人亲自驯养的特务头子,一直在俞州谋划动乱。军法处阮处长将他逮捕时,还从他身上搜到日本特务机关传给他的秘密电报。
前不久刑家工厂的爆炸案,也是那些日本特务所为。
柳烨坐在餐桌前,翻看这些新闻,她粲然水眸微动,倏然起身,一巴掌扇在李潋之脸上。
“废物!咱们辛苦了三个多月,最后还是让白云归的人先找到土闲那匹夫在俞州的下属机关。”她声音里有透骨的柔媚,眼眸却有鹰隼的狠戾,“我该怎么办,回去跟上峰说,我们得到的消息不知从哪里走漏,让白云归得了先手?”
脸颊微肿,李潋之拂过,笑容雍容倜傥:“别急啊柳儿,谁一生还不失手几次?这次只当便宜了白云归。”
“只当便宜?”柳烨哈了一声,眼眸被霜色染透,“你倒是大方啊六少爷!难不成……泄露消息的人,是你?”
那人轻松耸肩:“是我!”
柳烨再也忍不住,bào怒袭去。
那长裙下修长的美腿,光洁纤柔,却似利剑刺向依旧含笑的那人。不过几个回合,便将他死死遏制在墙上。
那蔻丹指尖粉润锋刃,藏在大腿内侧的短匕抵住那人喉咙,刺出了血珠,他却依旧笑得明媚妩媚,天生的妖孽。
“你连亲兄弟的死活都不顾了,却要帮白云归。你忘了当初他误会你,差点将你打死在大牢里?”柳烨声音微沉,“李方景,你还真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啊。图什么啊?”
“我从未想过帮白云归。”那人依旧笑得灿烂,好似脖颈上沁出来的并非血珠,风流在眼角流转,“我在帮白夫人。你知道我恨白云归,你知道我三哥的真实身份所以关押他,可是你不知道……”
他眸子转向窗口,唇角的笑越发动人:“我爱慕容画楼!”
柳烨气得打颤,短匕紧了三分,刺入血ròu,却感觉自己的后颈剧痛。
眼前一黯,她的世界全是黑色。
第172章
那从窗外跳进来的身影,轻盈而姣好,携了半缕幽冷淡香。银白色旗袍衣袂随风摇曳,宛如繁盛风兰,花影虽妖娆,意蕴却清雅。佳人似花,雅致幽香,大抵是这凡尘里唯一能盛开在他心头的浓艳。
犹记那日烟雨相送,那抹素色的丁香,淡韵而妩媚,迷离谲艳,在他心头dàng起阵阵涟漪。
以为相见无期,不成想转眸间,她傲然含笑,盈盈如水的眸子静静望着他,笑道:“眼镜不错,越发斯文了。”
李方景笑起来,随手将眼镜摘下:“身手不错,这可是三楼。”
画楼指了指旁边,笑道:“哪有那么邪乎?我只是从隔壁房间跳进来而已。”
两人相顾而笑。
却半晌无言。
最后画楼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几天么?”
“前天。”李方景笑道,斜眸凝望她,“我和老三不是同胎而生,模样却惊人相似,从前我们总是一处读书,熟悉对方xing格,模仿彼此言行举止极像,偶尔家里人都会把我们弄错。你怎么知道从前那个不是我?”
画楼明眸微睐,片刻才道:“我不知道,我随口问的。”
李方景愕然,须臾才笑起来。他心中所盼的,便是她能将他二人分别开来。女子倘若很在意某个人,他就是不同的。哪怕对方模仿得再像,都能瞧出端倪来,所以画楼问他是最近几天回来的吗,他心中所喜的,不过是这点盼望已实现。
哪里知道反而中了她的试探?
李方景摇头苦笑:“你跟半年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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