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笑意微深:“不可比吧?”
容舟和卫幽是不可比的。卫幽的睿智和聪慧,心气和本事,都是容舟难以匹及了。
卢薇儿说得对,李争鸿有福气。
画楼回官邸那日,李方景离开了俞州。临走时,画楼对他道:“你知道,我总是不能叫自己吃亏,你不用担心我。顾好你自己,我才放心。”
李方景只是笑,海风chuī乱了他的鬓丝,缱绻着衣袂飞扬。
“有一日,你会不会退到我这里?”他临走的时候,问了画楼这样一句。
画楼没有回答,他便转身上了船,远远冲她微笑。
后来白云归问她,李方景说了什么,画楼便将这句告诉他。
“他说那话,大约是让我放心,他只会在某个地方等我,不会打扰我的生活。”画楼道,“他这样,我心里更加不好受。我从未想过和他超越朋友这条线,可总是心疼他。倘若他能像争鸿那样,有个好女人甘愿等他,等他忘了前事,等他明白什么才是幸福,他才能真的解脱,我也才能真的放心。”
这样的话,她第一次跟白云归说。
声音里有几分怅然。
白云归轻轻拥抱她,低声道:“画楼,你有很多优点,可是我最喜欢你不贪心。想要什么,能要什么,要分得清楚,才能活得自在,活得坦然。他会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这话让画楼沉默半晌。
从前她觉得自己和李方景很像。他们都在这乱世艰难谋生,努力维持自己的底线不被触犯;如今,她却觉得她跟白云归更像,他们都懂得轻重,明白什么重要,什么能要。
努力经营生活,降低对生活的期望,才能活得自在。
画楼叹气:“但愿他早点遇到。”
两人都静静沉默。
晚上的时候,画楼把张家想娶白云灵、张君阳的为人,张家对这件事的态度都告诉了白云归。
“张君阳是个极其聪明世故的,张家大少又敦厚,另外几个少爷年幼,兄弟之间就算争家产,也不会你死我活。况且张君阳为人处世练达jīng明,由他掌家,张家不会落寞。灵儿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就算他日督军隐退,灵儿在掌家也不会吃苦。”画楼缓缓把qíng况分析给白云归听。
男人对婚姻的考虑,只是这个妹婿的前程和为人。至于张家内宅那些事,他不会感兴趣。
果然,白云归沉思片刻,道:“他们家是有些底蕴的,不是那等轻浮商户人家,单单这点就不错。如今这世道,做生意不求bào富,稳妥最好,张君阳那般聪明,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在家这些日子,见过他几次,都没顾得上和他聊聊。哪日我见见他和张偲再说……”
张偲是张君阳的父亲。
“那您趁着最近有空就见见,我想让他们年前把婚定下来,明年chūn节把喜事办了。灵儿也不小了,她整日跟张君阳来往,时间久了总是不放心……”画楼说罢,自己笑了起来,又解释道,“我是怕闲言碎语……”
“明年chūn节嫁灵儿,那我们的婚礼年底办了吧。”白云归没有纠缠她刚刚的失言,突然提起这件事。
三月份开始准备,结果拖到年底,再拖下去,只怕喜事变成了累赘。
“那行,年底有什么好日子吗?”画楼道,“督军,咱们看不看日子?”
督军道:“不看,我不信这种东西。我们腊月十八办事,字数上讨个吉利彩头。”
画楼也不信,便道好。
喜楼重新给她送了婚纱,画楼换上传给白云归瞧。
他望着那雪色纱稠里她的曼妙身姿,眼眶微润,半晌才道:“好看,人比衣裳更美。”
画楼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穿婚纱,那细腻的纱稠缠绕着她,如烟似雾,梦幻般飘渺。她顾镜自揽,轻盈蓬纱若云雾,肌肤与衣裳成一色,衬托得双颐似烟霞,明眸若秋波。
眉梢有了淡淡喜气四溢。
最开始他说要办婚礼,画楼惊愕,可最后遇到那么多事,一天天推迟下来,画楼心头早已不起波澜,只当一桩任务,完成即可。
可身披雪纱,心头不禁起涟漪。
她从未想过嫁人。前世不能想,来到这里又是他人妇,不需想;可心底也隐约有个潋滟的新娘梦。
哪个女子没有?
当梦境成真,画楼有些恍惚。
那男人便从身后抱住了她,声音异常温柔低醇:“画楼,以后我们的婚姻里,所有的仪式都完成了。我当你是妻子,你愿意当我是丈夫吗?”
镜子里瞧着,他动容时的温柔如此俊朗,却鬓角却有岁月的银丝。沉淀了年轮的男子,不会许下空dòng誓言,他愿意当她是妻子,便下定决心跟她白首偕老。而画楼,似乎从未想过和他共苦难。
他们是夫妻,虽然没有爱人间的甜蜜缠绵,却有夫妻间的相互敬重,最是符合画楼此刻的心境。
“你一直都是我的丈夫啊,白云归!”画楼低声笑道。他一直在前进,然后试探,发现行不通便开始退让。
他愿意为这段婚姻努力。
既然是这样,她也愿意把和平宁静保持下去。
一句白云归,让他分外愉悦,紧紧搂住她不肯松开。
当画楼把她和白云归决定腊月十八办婚礼的事qíng告诉众人,一家人都很高兴。卢薇儿和白云灵商议那日帮画楼扮装,做伴娘;白云展则问有什么事qíng需要他帮衬,办喜事总是有很多琐事,他这个小叔子愿意任劳任怨。
“姐姐,婚礼上的钢琴曲,我来弹!”慕容半岑扬脸笑。
“那喜帖我来写吧!”白云展临时想起这件事,便抢了过去。
画楼都说好。
把这件事告诉苏莹袖,她直抹眼泪:“画楼,督军待你不薄,妈以后就不用担心你。你要是能替督军生个孩子,便是最好的。”
画楼颇为尴尬:“妈,该来的总会来,难不成我去偷去抢?急也没用……”
然后又抱着小苏捷,逗乐半天。
在小公馆吃了饭,下午的时候才去吴夏采妩的小公馆。她如今一个人住,身边只有两个女佣和一个厨子。偶尔回去陪婆婆闲聊,或者陪大嫂二嫂打牌,或者陪卢薇儿逛街。
画楼去的时候,她不在家。
女佣说:“太太去了教堂,应该快回来了,夫人要不要等她?”
正说着,外面便有汽车响声。
采妩穿了一身明huáng色繁绣旗袍,从车子里出来。替她开车门的,是个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
他瞧着采妩时,眼眸粲然生辉。
采妩的笑容从未有过的轻盈。
这个男人并不是吴时赋。
第191章 表哥
吴夏采妩瞧着沙发里闲坐的画楼,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又转身对身后的男人笑道:“方才你还说白夫人,这位便是白夫人……”
画楼淡然起身,冲他微笑。
那男子大约三十岁,穿着条纹呢绒西服,举止文雅,笑容谦和,有着北方男子的高大结实。
是个沉稳又英俊的男人,只是有些沧桑。
“画楼,这是我娘家的大舅表哥,他如今在东南做生意,公司开在俞州。他都来了一年多,我们前不久才遇上……”采妩说起这男子,笑容里便多了几分亲昵与俏皮。
原来……画楼心口微松,淡淡舒了口气。
那男子也打量画楼,客气叫了声白夫人。他叫齐树谷,是齐家长子,采妩很小时候总是他带着她玩,两人感qíng比亲兄妹还要深厚。只是采妩嫁人后,彼此碍着男女大防,鲜有来往。
一个月前采妩和薇儿听戏,邻座有个男人总是打量她们,惹得采妩不快,瞪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最亲近的大表哥。
齐树谷许久不见采妩,不敢断定是她,就不住回头打量。
“我来俞州这一年,时常听人说白夫人。每每提到您,都是赞不绝口。采妩表妹说同白夫人jiāo好,便想着他日有幸见见,亲眼目睹夫人的风采……”齐树谷笑道。
采妩便在一旁打趣:“今日见着了,如何?没有三头六臂吧?”
齐树谷真诚道:“虽没有三头六臂,风采却更胜传言。”
画楼忙道过誉了。
采妩独居,虽然画楼在场,齐树谷怕给采妩惹闲话,不好久留,只说下次再见,便要告辞。采妩起身送他,有些依依不舍,说哪里有空在一起出去。
这人很通人qíng世故,亲表兄妹亦知道避嫌,赞美画楼动听又不谄媚,让画楼对他第一印象很好。
采妩后来又跟画楼说起齐树谷:“……他才二十八岁,看上去是不是显得很老?”
画楼有些吃惊,他看上去的确不止。方才他们下车时,画楼远远瞧着,只见他西服名贵,衣着华丽,还以为是有钱的中年富商,看不出青chūn气息,言行举止、音容笑貌皆是三十出头。
倘若不说真实年纪,瞧上去跟白云归同岁。
画楼点头:“你不说,看不出来……”
采妩一向轻盈的眼眸有淡淡暝色:“他遇到很多事,愁成这样的!我小时候常去姥爷家,那些表哥坏死了,总是捉弄我们表姊妹,一群小姑娘总是被他们欺负。只要大表哥瞧见了,便会狠狠骂他们一顿。他对我又特别好,比亲哥哥还要疼我。”
“他十八岁的时候,帮大舅舅送货去京都,结果在车里查出了烟土。他在路上好心捎带了一个人,那人其实是个烟土贩子。当时姥爷花了好些钱打点,总算把他保出来。因为这件事,原先订下婚约的人家反悔了,非要退亲。那小姐却看上了他,约他私奔。他跟那小姐只见过几次,没有这样深的感qíng,也不曾亏欠她,就劝她听从家中安排。结果那小姐一气之下自杀了。那户人家就没完没了缠着齐家,一闹闹了四年。他二十二岁再订婚,那小姐第二个月无辜bào毙。就这样,传出他克妻之名。”
真够不幸的。
“然后婚事又拖,他帮着家里做生意,不是他没本事,总是遇到些稀奇古怪的遭遇,每件事都不顺。两年后娶了小户人家的女子,总算成了家。表嫂出身寒门,却知书达理,品行贤良,家里都喜欢。过门半年便有了身子,结果难产,母子都没有保住……他便整日愁苦。两年前从家里拿了笔钱南下,居然把生意做成了,如今还积下不少家当,总算熬过了那些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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